许宅一到夏季,铺设的柔软地毯就被佣人们收起来,光滑的大面积实木黑棕色地板露出,为暗黑风格添了丝实质感,像荒诞奢华的丛林宫殿才有的风貌。
裴枕思考了一下许肆的问题,微微阖眼,一点敷衍的态度都没有,语气真诚柔和。
“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做个法官。”
他没说为什么。
许肆也没问。
想也知道,他的成长道路太过阴暗扭曲,向往光明的道路是很正常的,只是港岛未来混乱的社会,容不下刺痛人眼的光明。
春风拂晓,万物复苏,最能激发人的思欲。
许肆默默想象了一下裴枕穿着黑色袍子,目光清明的站在法院的样子,在心底微微感慨。
与她所熟知的未来,简直大相径庭。
未来的裴枕,与清明两个字,完全沾不上边。
未来的裴枕,不说邪恶骇人,也是满眼欲望。
空气突然静止了很久,许肆微微一笑,双手交叠在裙摆边上,气质淡雅清绝,“那很好啊,想做什么就去做好了,小姨完全支持你。”
“嗯,小姨,我会努力的。”
裴枕说完,温温的眉眼含笑,清透的瞳孔对着窗外,倒映着满园盎然的暑色,连挥洒在他身上的光都变得圣洁。
意气风发的年纪,理想不该被残忍扼杀。
那一瞬间,许肆忽然又有些狂妄了起来。
——如果她能改变裴枕的未来呢?
已经将裴枕接到了身边了,这算是改变了他的人生轨迹吧。
顺着轨道一直走下去。
没有一手遮天的三合社,港岛豪门永远鼎盛,她就不再需要利用裴枕的主事人的身份,没有恐怖的三合社主事人,也就不会有她得罪裴枕被击杀的故事。
无论怎么变。
结果都是利她的。
许肆微微偏头看向落地窗外,远处的天空被长满绿叶的树枝分割成了碎片,孤寂的飞鸟盘旋低迷。
本该是最明媚的晴天白日,远方却有一团经久不散的乌云,半明半暗,被风吹赶着,弥漫了半座城,孱弱火红的凤凰花掉落在地上,发出痛苦的呻吟。
这样的天色,天生就具有一种风雨欲来的启示感。
事情真的会这么顺利下去吗?
许肆抿了抿明艳的唇色,肆意的弯了弯唇,强装温柔的眼神划过一抹偏执的暗色。
——不知道。
但自前世破产到重生这一世,她没有一天是虚度的,把该做到的都做到了。
——所以尽人事,听天命。
当晚,安适又来了一趟许宅。
裴枕在家,公事就得到书房里谈,这是许肆定下的规矩。
他站在昏暗的书架边,告知许肆,派去的人都没有查到工厂的信息,看起来就像是废旧的场所,只不过里面还住着人。
许肆纤细的指尖划过一排书,淡淡地说:“再等等吧,幕后者是谁,等商场建成了就明白了,知道他们看不惯,总不能忍一辈子。”
安适也是这样想,但看着许肆,他还是忍不住提醒道:“小姐,有空您也可以多休息,公司现在已经完全不需要担心了。”
“还不够。”许肆摇摇头,“还有很多事要做。”
她要让公司完全恢复到父亲在世前那样稳固,稳固到即使她人不在港岛,公司都能条不紊的发展下去。
还有学业等着她去完成。
这是花钱解决不了的麻烦。
……
转眼暑期最后一丝余温也消散了,秋天来临,冬天又过去。
许肆的商城已经重新搭建完成,只是入驻的商户还没完成自己的装修,开业时间挪到了3月。
许氏集团又往前迈出了一大步,公司很多人也在许肆的指挥下,渐渐服从了她的领导能力。
开始有人期待,能在集团会议上,见到这个从不露面的继承人。
新的一年带来了新的变化。
在许肆眼中,变化最大的是裴枕。
这一年,裴枕17岁了。
有关系好的合作伙伴送了许肆两匹纯种的名马,很难得的好品种,马毛盘顺条亮,油粽粽的,眼神都是傲气。
许肆不会骑马,只是幼年的时候接触过,摸过,但被马甩下来后,她再也不肯学了。
但裴枕会,她让葛管家订了一套合适的马术服,看着送来的衣服和订购单上的尺寸,她都有些惊讶。
两年的时间晃眼而过。
裴枕长到了一米八。
二月的春带着丝丝缕缕的清寒,草芽长得又浓又密,许肆在二楼露台往下望,裴枕换上了坚挺的马术服,站在草坪上温柔的抚摸白马的背。
少年五官出落的越来越出色,清瘦的肩膀也宽阔了,白肤灰发,神色永远是那么柔和,精致的眼微微低垂,同样灰质的眸眼宛如存了整个春潮,吸引人的注意,却又疏离的让人看不透。
他骑姿很标准,慢条斯理的,高大的马儿在他的控制下乖顺的像一架可以任人操控的机械。
许肆端着咖啡杯下楼,葛管家为她在草场的树荫下设置了躺椅和果盘。
那天的风说起就起,吹乱了许肆柔软的发丝,也吹起了她眼底的兴趣。
葛管家最能意会许肆的想法,朗朗出声,“小姐,要不要试试?”
裴枕回头,温柔的唇角升起笑意,修长的腿伸展开,走到许肆身边。
“小姨,试试看吗?这匹马很乖,我牵着它带你走一走。”
许肆考虑了几秒,换了马术服来到那匹马的身边。
她简单的学着裴枕的动作,轻轻抚摸马儿发硬的毛发,将头发挽到耳后,露出纤长白皙细腻的脖颈,俯身贴到马的侧面,试着安抚马遇到生人的狂躁,偏头看向清瘦高挑的少年。
“这样可以了吗?”
“嗯,可以了。”
裴枕温和的伸出手臂,托起她柔软的掌心,扶着她坐上马背。
许肆不敢松手,用掌心握住了他的手腕,炙热的温度停留在细腻的上面,有些痒。
“握住缰绳。”裴枕没有即刻松开她,像是为了她更方便的保持平衡,手心翻转,顿了顿,然后准确无误地握住了她的手,又很有目的性的牵着她的手去触碰马背上的绳索,稍稍用力将绳子固定在手里,嗓音温柔又悦耳。
“腰挺直些,小姨别怕,我牵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