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肆,你出来。”
呐喊声还在持续。
裴枕加重了力道,禁锢住女人的手臂,诡异的弯折让她怎么挣都挣扎不出去,几番扭动,刀柄就掉落在地上,滚动几圈,发出金属与水泥地的窸窸摩擦声。
他眼睛里倒映着楼道口那扇破旧的铁门,再低头时,看着何莉时,像是在看人性里某种罪恶——贪婪。
“别哭。”
像夜雨的叮咛,融化在风里,何莉怔愣,叫喊着放手的声音微弱了些。
裴枕又用很低的嗓音说:
“别再给她找麻烦了。”
这个她是谁,显而易见。
明月拉高了黑暗的可视度,周遭仿佛自带慢速度,何莉冷不丁仰视着少年那双自带冷清效果的精致眼睛,睥睨她的那瞬间,灰眸有很露骨的寒意,像撕开了温柔压抑的伪装,看到了躯壳里面惨白阴森的硬骨。
准确无误接受到了赤裸裸的威胁,以至于她都忘记了喊叫,浑身泛起恶寒。
动物有察觉危险的天性,人也有规避风险的直觉。
她感到害怕,说不清为什么,然而她真的很怕少年这个眸色,这个眼神。
就像……如果他所说的,她再不停下,再给许肆添麻烦,这个少年可能会露出另一种阴暗的人格,审判她的罪过,屠杀她。
嘴角微张,尖嗓消失在拖拽中,再也发不出半个音调。
任由裴枕把她交给还在发愣的安适。
十二月的浓雾中,裴枕听见熟悉又轻快的脚步声。
回头。
明艳的女人披着柔软的大衣和他对望。
她踏上积满灰尘的楼梯,潋滟的桃花眼扫视着场面,盯了何莉片刻,在看到地上那把尖刀时,确认安适没有异样,又抬眸看向裴枕,伸手去检查他衣着手臂。
“阿枕,有没有受伤?”
少年下意识避开,像是不好意思的把手心背到身后去,动作太快,微不可察,眸光明亮,笑容单纯,声音清浅,“小姨,我没事,这算是麻烦解决了吗。”
还害羞了。
许肆挑了挑眉梢,收回手,笑道:“当然解决了,阿枕,下次不要做这种危险的事情。”
“嗯,听小姨的。”
少年点头答应,目光又落在许肆光洁的鞋面,蹙了蹙眉,那里挤满了密密麻麻的灰尘,感觉随时都有可能堆积到肺里去。
下意识觉得,不该是她该来的地方。
神明,就该住在月亮上。
何莉肩膀颤了颤,把头偏过去,控制自己不去看他。
许肆问了一遍怎么回事,知道是裴枕将何莉从天台上弄下来的,目光深沉了些。
只是,有了未来三合社主事人的那层滤镜,裴枕做什么,许肆都不会觉得太奇怪。
考虑到第二天裴枕还要上学。
她打了个电话给司机,让裴枕跟司机回家,又带着何莉回到病房。
安适主动去处理楼下乌泱泱的人群,和正在部署警戒线的警察。
裴枕听话的再次与许肆道了别。
来到楼下靠停等待的黑车前,拉开车门后,他停顿了一下,垂眸看了眼手掌心。
月光阴冷。
那里有一道不深不浅的划痕,渗出的血液干涸,凝结成块状。
只是被冰凉的风吹了太久,伤口感受不到疼痛。
司机无意见看了一眼,瞧见血腥色,赶紧下车拿出手帕递给裴枕,语气关切:
“裴少爷,怎么受伤了。”
“没事。”
裴枕摇了摇头,从路过的医护人员手里要了一瓶酒精,湿冷冷的倾洒在手上,带走了血迹,恢复了干净。
又用拇指摁住细长手帕的一脚,咬在嘴边,手指翻转包裹,利落的打了个结。
他才轻轻“嘘”了一声,“小伤口,不要告诉小姨,可以吗?”
少年的眼神纯良,说着让人不忍心拒绝的话。
司机看着顶层唯一亮着的窗户,点了点头,硬着头皮答应下来。
“好的,裴少爷。”
裴枕笑了。
清澈幽静的眼睛里像倒映着白玉兰的池水,在这样肆虐无度的大雾中,像得到了珍宝的勇士。
他真正为她减少了麻烦。
这感觉很开心。
……
是夜。
医院的高级VIp病房里,郁金香只剩寥寥三根,摇晃着花蕊。
不知听到了什么。
许肆坐在沙发上看着愤怒的二婶婶,微微摇了摇头,“你应该知道,我不会再给你上天台的机会了。”
何莉深吸一口气,唇妆花到了下颌边缘,“那我就去别的大楼,全港岛的楼有那么多,难不成都是你许肆的地方。”
许肆顿了顿,许久才道:“你认为,我会在乎你在别的大楼跳下去吗?二婶婶,不要做出一些让自己感到后悔的事情,这威胁不了我,如果不是要留下个签字的人,你也会一起跪在港口吹冷风。”
她不是在说假话。
许肆也从来不会说冠冕堂皇的假话。
何莉颓然坐在椅子上,又陷入了自我挣扎中。
没过多久。
何莉就带着一张薄薄的纸走出了大楼。
许肆没有给她半毛钱。
她却收到了绑匪的放人电话。
海岸波涛滚滚击打着礁石,卷起的白浪吞噬了渡口的沙粒。
许志强和许志安被五花大绑着,跪在海水里,口中阵阵呢喃的,居然是道德经。
劫匪掏了掏耳朵,口语涩涩的,不耐烦地催促。
“这么笨的嘛,为夫不争,故无尤,意思就是事事不争,才不会招惹怨恨的嘛,我一个混社会的都听会了,这么简单的道理,你们一把年纪了,还背不出来啊。”
“快背,冷死了,背完这一段,我就让人安排个小船,舒舒服服送你们回去啊!你老婆都闹跳楼了,你忍心在这里陪我过夜啊,你忍心,我也不忍心啊,我还想出国度假喔。”
他们砸吧了一下嘴,让人泡在海里背道德经,这么摧残身心的法子都能想得出来,许家小姐确实很有意思。
一个钟头过去。
许志强两人才乘坐着一艘快艇,颤抖着腿回到港岛。
何莉哭着扑到何志强的怀里。
想对记者控诉许肆的恶行。
又想到临走前,律师对她说的话。
“不建议再对此事发表任何言论,许氏集团的律师在行业内很出名,要是说出了对继承人不利的话,在没有任何证据支持下,很有可能被控诉诽谤,虽然不严重,但很麻烦。”
她咬了咬唇,被控诉诽谤,还要请律师。
除去一些零零碎碎的私房钱,他们真的一无所有了。
怎么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