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间点,白天的温度已经完全下降,晚风冰凉刺骨,巷子外已经再无行人的踪影,巷子虽然荒凉,但干净又笔直,路灯要亮不亮,闪烁着白光。
不同于在许肆面前的乖巧。
裴枕坐姿慵懒,堵在巷子出口,右手手掌叩着棒球棍的顶端,直直垂在地上,侧着脸用余光望着地上爬着的一群公子哥,额前有几缕烟灰色的头发垂落下来,眉头压的很低,狭长的眼尾下垂,嘴角却微微翘起。
“不是说,要弄死我,才肯走吗?”
棒子时不时摩擦地面,发出细碎的金属碰撞声,听得人心里发怵。
“来,弄死我。”
地砖的腥臭味涌入鼻尖。
一群心高气傲的公子哥们,此时都尽量把头埋在手臂里不出声,忍着味道,不知道吞下了多少怒气。
实在是痛。
从头到脚都痛。
头再铁都受不住这样的毒打。
谁都没想到一夜之间,乖乖挨打的人会性情大变,变成了不该招惹的样子。
有人扯了扯陈世华的衣袖,用眼神询问接下来该怎么办。
都是一群当惯了混世魔王的人,第一次这么狼狈,谁也没想过要灰溜溜的跑回家告状。
但不告状吧,跑又跑不掉。
陈世华挤出牙缝,面色铁青,招摇的红发在这一刻格外滑稽,犹豫半天,才抬头仰望那个少年。
“让我们回去,我以后再也不招惹你了,以后看见你,我们绕道走,行不行?”
这就等同于井水不犯河水。
揭过这事儿,谁也不找谁的麻烦。
裴枕那么能打,他们傻了才会继续找他麻烦。
裴枕长腿支地,拎起球棒在他头上虚拍了两下,薄薄的肩斜方肌随着动作牵扯出漂亮的线条,在淡薄又朦胧的夜色里,懒散的看着他。
“不能走。”
“你们还要和我好好相处。”
不然,小姨不会放心。
长长的街道中,“啪嗒”一声机械音响起,老式路灯终于亮了一排。
裴枕迈着长腿从小巷出来,摸出许肆给他挑选的腕表,仔细的搭在左手上扣着表带,风扫过那件披在他身上的大衣,走在灯光暗处,脸上看不清是什么神色。
身后一群踉踉跄跄的公子哥,怂耷着脑袋,勾肩搭背,寸步不离的跟他走着,脸上都挂着尬笑,看上去其乐融融。
如果……
忽略掉最细小的声音窃窃私语的话。
“陈哥,这是什么怪要求?”
“打了一架,还要好好相处?怎么好好相处,难不成要我们天天挨揍吗?那我要转学了。”
“我真的不想再断手了。”
“啧。”陈世华气的一拳揍在那人的腰上,“你是痴线来的啊?这孤……他……他第一次来咱们学校,人生地不熟的,难免被不长眼的欺负,和睦相处的意思,不就是让我们跟他混咯!”
“那咱混吗?”公子哥们有些讪讪的,再此之前,他们的老大可是陈世华。
这时候的港岛,社团众多,让许多人都心驰神往江湖上的快意恩仇。
陈世华咬了咬口腔内壁,舌尖传来血腥味,“我靠,他那么能打,肯定混咯!又不吃亏,以后有什么事,咱们派他出去解决,但私下里,我还是大哥,知道没啊?”
“知道了,知道了。”
他们更知道的是,如果不“好好相处”,裴枕可能真的会把他们打到好好相处为止。
那还是主动好好相处吧。
目送着裴枕走进一辆黑车里,他眼神干净又清澈,还很得体的跟他们挥了挥手,“明天见。”
“裴哥明天见啊!”
“明天我给你带我家的早餐呐!”
直至黑车消失,公子哥们才收起嘴边勉强的假笑,互相嫌弃着,迅速从勾肩搭背的状态分离,龇牙咧嘴的掏出手机给司机打电话。
“靠,老子手都要断了。”
“去医院先呐,这件事情不能让别人知道,我这样回家,不仅丢脸,我老爹要骂到我头臭啊!”
“姓裴的真的会变脸哦,刚刚揍我的时候,表情不是那样的喔。”
……
云顶湾这一带人烟稀少,没有学区房的概念,别墅周边坐落的全是世界级的大商超,平时靠着富家少爷小姐们买账,足够生存,普通群众很少会来消费。
许肆今天处理完公司的事情,早早从书房出来,坐在客厅里慢吞吞地给自己泡茶,嫩白的指尖随意挪放的,还是一套收藏级的瓷杯,花纹烫金,杯底由一片昂贵的翡玉嵌成。
刚盘完父亲私下的财产,金钱对她来说,只不过是一串数字了。
再贵的东西,她用起来也丝毫不觉得心疼。
偌大的许宅里,少女穿着黑色的吊带裙,赤着脚踩在绵软的地毯上,手指骨节处泛起微微红色,静谧地像一副中世纪油画。
猛然一声尖锐的门铃声,一抬头,就看见少年拎着书包从大门进来,衣着干净,手里还握着一封信,漆黑的眼睛里含着礼貌的笑,乖巧的看着她。
许肆放下茶杯,起身勾起毛绒拖鞋,走到他面前,眼神上下打量着他裸露出来的皮肤。
细腻完好,没有多余的淤红,不像是被人欺负过。
裴枕任由她看着,轻声道:“小姨,我回来晚了。”
许肆轻轻“嗯”了一声,看了看墙上的挂钟,“确实有点晚。”
葛管家接过裴枕的书包,默不作声的走开。
裴枕垂着眉眼,把手上的信封底给她,语气抱歉。
“明天开始,不会再这么晚了。”
许肆捏着信封,看着他眼底的泛着的点点暗色,似乎别有深意,笑了笑,想知道他做了什么,却没有立刻发问。
声音轻飘了些,“这是什么。”
裴枕笑着说:“下周家长会的邀请函,需要签名,小姨没空就不去,我会自己处理。”
许肆顿住脚步,撕开信封,目光直直望下去,唇角带笑,指尾勾出邀请函,跟佣人要了一支笔,利落的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再递还给他。
“我会去的,你的家长会很重要。”
裴枕有些意外,“我听说海外有亲戚要回来。”
许肆触碰到微凉的手臂,懒懒的走到楼梯口,准备披一件衣服,听见这话又回头看了他一眼。
“是啊,但他们确实没你家长会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