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康宫中,太后的头疾越来越严重,已经到了太医院都束手无策的地步。
便是宣了秦旭跟秦白薇父女入宫进行诊治,父女二人也都说太后是忧思成疾,如今病已经成了病灶,要拔除的确有些难。
景德帝想起杭太医来,又下了旨宣他入宫,让他给太后诊治一番,得出的结论与秦家父女一致,景德帝便知太后这病怕是难治。
杭老太医当初回京之后,便让裴翊跟谢知禅在进宫时替自己婉言谢绝了景德帝再让他回到太医院的恩旨,只说自己已年老体迈,只恐哪一天头昏眼花开错了药方,实在不适宜再待在太医院这样的地方继续为贵人们诊治。
景德帝觉得太医院中实也不多一位老太医,至少在他看来,当年丽妃的胎还是要怪杭老太医没有做好本职工作。因此也就不觉得杭老太医的医术能有多高明,不过裴翊为他在岭南疫情的事上请功,景德帝才对他有所恩赐罢了。
裴翊跟杭老太医提过,他手上有当年秦旭在丽妃事件中陷害他的证据,若是他想为杭家平反,他可以为他上奏。
可杭老太医却只是摇了摇头,说道,当年丽妃事件,虽说是秦旭陷害了他,可也免不了是因为宫中贵人们争斗导致的结果。当年的事,已经让宫中一阵血雨腥风,若是再重新翻出来,少不得又有多少人要为此丢掉性命。
他们一家当年虽然被流放到岭南,但因为他医术还行,在路上替几位押送的官兵治好了顽疾,他们也没有太为难他一家,反而很是照顾。儿子女婿和夫人都是到岭南后才病逝的,他也没有人命上的深仇大恨。
倒也不必为再他一人闹得朝堂上腥风血雨,万一被有心人利用做了筏子,再闹出诸多人命来,才是他的罪过。
他如今年老了,只想要安安稳稳的过个晚年生活。
裴翊根谢知禅便只得作罢,又将裴翊名下的一间医药铺子给了杭辰打理,让他们在京都有片安身立命之地。
从此以后杭老太医便跟孙子杭辰一起住在曾经的杭府上。
安定下来之后,他就去了卫国公府上看望女儿,父女两个抱头痛哭了一场,觉得如今能团圆,也是幸事。
且在杭老太医上门的当日,谢氏便干呕不止,杭老太医当即就诊出了喜脉来,且如谢氏所愿,的确是个男胎。
父女俩都很是高兴,卫国公甚至高兴得哭了出来。
这以后杭老太医便干脆在卫国公府上住了下来,只专心给谢氏安胎。
——
太后是生在冬日的,今年又刚好是她的六十岁整寿,景德帝便想给她举办一场大型的生日宴会,讨个好彩头,将宫里宫外的儿孙们都聚在一起,陪陪太后,让她过几日含饴弄孙的松快日子,希望能对她的病情有所帮助。
谁知景德帝当日才在朝堂上下了旨,让礼部着手去准备太后的寿宴。
散朝后便收到了西境来的战报,吐蕃,柔然,高车三国联合,偷袭了大晋边境的好些村庄,然后又偷袭了西边两座城池。
西境线上本就陈兵较少,两座城池在抵御了几日之后纷纷城破,西境线告急。
当日,有好几位朝中大臣刚下值回到家中,便又被景德帝的口谕急召入宫。
其中也包括户部尚书郑忠实。
在郑忠实告知景德帝目前国库所剩银两之后,景德帝只得下旨,让礼部取消了太后的寿宴,将所有的能够挪动的银两都用来筹集粮草。
又让裴翊,梁琦行,范星阳三人准备出征,务必要把这三国打回老家去。
花满溪则是申请临时调去了工部,暗中帮裴翊监督甲胄、武器等军需的筹备,以防止贺家父子趁机动手脚。
裴翊被急匆匆的宣进宫之后再回到听雪居里,谢知禅一见他手上那明黄色的圣旨,便觉得定不是什么好事,看他顶着一头雪水进屋,欲言又止的模样,问他道:“北疆出事了?”
裴翊摇了摇头,说道:“不是北疆,是西境线,柔然,高车,吐蕃三国达成了联盟,突袭了西境线。”
谢知禅不用问也猜到了圣旨的内容,她看着裴翊道:“你要出征。”语气是肯定的,而非疑问。
裴翊点了点头。
谢知禅便问道:“什么时候走?我好替你多做一些准备,那边跟北疆一样冷,我得替你多准备一些东西。给你做几身薄一点的保暖服,你在战场上能更灵活一些,我还得再给你准备一个保温壶,你要是手冻僵了,喝一口温的水,就能暖和一些。”
裴翊哪里听不出来她的担心,好似就怕他拿刀的手慢了,敌人的刀就会落在他身上一般。
他第一次知道,原来他的阿缘也会有慌乱的时候,可是当这慌乱是因为担心他要上战场,害怕他回不来,他便不知道心里是喜还是该忧。
他上前拥住了她,闭眼闻着她耳鬓的馨香,说道:“阿缘,若是我有事,你可以拿着我给你的和离书,离开燕王府。你还年轻,可以再找个对你好一些的,命长——”
他话未说完,便见谢知禅脸色大变,红着眼睛瞪着他,在他沉默着不说话之后,她才恨声质问他道:“所以我们在山庄里拜天地时许的誓言都不作数,对吗?裴翊,若是对天上的神仙撒谎,神仙也会不保佑我们的。”
裴翊想说誓言不是假的,他只是不想要她将来的人生不够圆满,可是当他看见谢知禅这副神情,便已经知道了她的决心。
他知道自己再说下去都是多言,只上前捧着她的脸,深深的吻了下去。
长长的吻结束之后,谢知禅捧着裴翊的脸,看着他的眼睛说道:“裴翊,你必须活着回来,你只能活着回来。”
裴翊再也抑制不住心里的情愫,抱着谢知禅走向床榻。
他恨不得将自己的生命融入阿缘的生命当中去,这样不管他去到任何地方,阿缘与他都是一体的,任何时候都与他同在。
屋外寒风瑟瑟,屋内暖气洋洋。
汗水湿透了薄薄的寝衣。
炙热的烛火燃了一夜。
出征的圣旨下达之后,裴翊等人只有一日的时间准备。
这一日里,谢知禅好歹是请花语绣坊的所有绣娘们一起赶工,用入冬以来,她一直便在收集的鸭毛,给裴翊,梁琦行,范星阳都各做了一身羽绒服出来,比厚重的棉衣要灵活不少。
至于保暖的水壶,却是来不及了。
裴翊在谢知禅几次三番耳提面命必须活着回来之后,领着大军,踏着积雪,去了大晋的西境线。
裴翊到达西境线后,西境线的局势暂时稳定了下来,但战事依然胶着。
朝堂上人心惶惶,都在担忧着突厥那边的动作。
越是这种时候,太子跟秦王党派却想要浑水摸鱼,在朝堂上的争斗也越来越明显。
谢知禅偶尔从花满溪雨,刘佶的话语中听出来,景德帝似乎越来越力不从心,有一次甚至在朝堂上忽然晕了过去,虎的一众大臣们出宫门时都神色忡忡,宫门口的气氛比那地上铺的雪还要阴冷。
刘佶依然在帮谢知禅负责江南那边的进货。
最近一次碰到谢知禅,甚至还跟她吐槽了几句:“我爹那天下了职便一直感慨,如今有能力改变太子即位的只有燕王府跟镇西将军府,可镇西将军府如今根本无人主事,赵止戈兄妹在回京述职之后就又回了滇南戍边。裴翊如今又去了西境战场上,一时也不能回来。若那位稍有不测,真让太子继了位,西境之战能不能赢都难说。”
顿了顿又说道:“若是让秦王抢到了那个位置,西境之战能不能赢也难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