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陆修竹质问过安乐郡主以后,自己在树林里生了一通闷气,想着此事定然与安乐郡主有关,顿觉到底是自己害了阿缘——
便是他没有权力没有人手,但他有自己,他也是练过骑射,会几下拳脚的,也可以跟着搜寻的队伍一起下崖底去找人。
可当他走出树林才发现景德帝派出的禁军已经出发了,其它寻人的队伍也不见了踪影。
他只得一人在林子里乱逛,眼看着天黑了下来,他连谢知禅掉下去的悬崖都没找着,忽然有种自己干脆也死在这片林子里好了的想法,这样便彻底摆脱了自己身上的一切。
嘉义伯爵府,名声,官途,这一座座大山,他便再也不用背了。
解脱掉这一切,他便可以去找阿缘了。他们之间,再也不会有阻隔。
如此在林中逛着,忽然听见一声狼叫,循声看去,只见一双绿油油的眼睛在盯着他。
就在他以为自己要葬身狼腹的时候,耳边一声急促的箭矢声飞速掠过。
有人骑马赶来,一箭射中了那头狼。
“愣着做什么?快上马!”
一个女子的声音说着,便揪着他的衣领将他提上了马背。
“幸亏这里是皇家园林,不似深山野林里的狼成群结队的出现,否则谁都救不了你!”
陆修竹被横放在马背上,耳边是呼呼吹过的夜风,马背颠得他胃里直泛酸水,他听声音认出来人是赵沁,艰难说道:“多谢——赵姑娘——救命之恩——”
赵沁道:“我不过是顺路搭个手而已,你如果真的想死,也不要死在这个时候,本来人手就不够,若是再要分出人手去狼肚子里寻你,到时候找到世子妃跟世子的几率就更小了。”
陆修竹顿觉自己不仅什么都做不了,反而差点给大家添了麻烦,更是羞愧不已,听出赵沁语气里的嫌弃,便闷声不再说话。
赵沁说顺手也的确是顺手,听说这陆状元还是世子妃的前未婚夫,刚跟世子妃退了婚,就跟她那好堂妹定了婚,如此三心二意的男人,若是按照她在滇南的作风,巴不得他葬身狼腹。
只是好歹陆修竹这人也算是他们赵家的女婿,她又恰好遇上了,这才打算救一救。
她不知道她终究会后悔自己的好心。
赵沁刚带着陆修竹出了树林,下了马,抓着陆修竹的衣领,将他也提下了马背。
刚站稳,就听见赵无忧冷嘲热讽的声音说道:“堂姐,兔子还不吃窝边草,你再年纪大了嫁不出去,也不必盯着我的夫君吧?”
赵沁皱眉道:“赵无忧,你发什么疯?”
陆修竹的脸色也十分难看,赵大姑娘救了他,他还未诚心致谢,安乐郡主一句话便让场面变得如此难堪。
他冷声说道:“郡主!赵姑娘是在林中见我差点被狼攻击,才顺手救了我,你可以污蔑我,但请不要带上别人!”
赵沁有些同情地看了陆修竹一眼,娶了她这好堂妹也是他可怜。
她对赵无忧冷笑道:“你听见他说的了?早知道救了他会招惹你发疯我就不救了。”说罢,便甩手往自己的营帐而去。
留下陆修竹面红耳赤地与赵无忧横眉冷对。
——
之后的几日里,西山园林里只剩下一件紧要的事,便是找到裴翊跟谢知禅。
禁军们顺着山道好不容易到达崖底,又在崖底找了好几天,连片被山石或树枝刮坏的衣角料也未找到,回去将此结果禀告给景德帝,景德帝看着禁军首领,脸色十分难看。
可他也不能一直耗在皇家园林。
他本是打算出游三日即回,如今已过了五日,朝中事务早已堆积。
且他心里也觉得,那么高的悬崖,摔下去定是什么希望都没了,如今已过了五日,便是找到人,恐怕也是一堆腐尸。
所以派人寻找,一是因为谢知禅的商税承诺,二是对燕王府能有个交代。
如今搜了五日,对燕王府的交代而言,面上怎么也过得去了。
便吩咐了拔营回京,留下禁军的部分人手继续在崖底搜寻。
又过了三日。
裴翊的伤口已好得结痂了。
崖底难得雾气稀薄。
太阳穿透迷雾,洒落崖底,潭面上波光粼粼,谢知禅忍不住跳入潭中,在里面畅快地游了几圈。
裴翊去捡了柴火回来,便见谢知禅正从水面上一跃而起,周身的水珠飞洒而下,像条美人鱼跃出了水面。
裴翊放了柴火,就运起轻功,飞向谢知禅,将人拥入怀中,落到岸边,埋首便吻了下去。
正在二人情浓之时,忽然听见有脚步声传来。
裴翊将谢知禅护到身后,伸手就拔了腰间的软剑飞出去——
丹枫跟月颜好不容易才找到此处来,他们二人在崖底找了多日,本也是毫无头绪,直到月颜想起花雕来,让人快马加鞭回去京郊军营,将在军营监督新兵训练的花雕给带了来,跟着花雕带路,两人才踩着比人还高的草丛走到了此处。
谁知刚见着自家主子,还来不及欢喜,就见主子的软剑飞射而来,丹枫跟月颜慌忙飞身躲开。
秋水剑直直插入丹枫身旁的一株大树中。
丹枫心有余悸大喊道:“爷!”
裴翊见来人是丹枫跟月颜,又听见一声海东青的鸣叫声,便见花雕飞身而下,落在了他肩头。
裴翊这才稳下心神,只淡淡“嗯”了一声,想起谢知禅现在的模样,湿衣服还贴在身上,对丹枫道:“你转过身去!”
丹枫心道怎么只让自己转身,一错眼见世子肩头出冒着半颗世子妃的脑袋,想着爷刚还抱着世子妃在亲亲,心里一阵欣喜,只觉小世子定是在投胎路上了,道一声“是”,立马配合地转过了身。
裴翊才解了外裳,将谢知禅裹了,打横抱起,往山洞内走去。
入了山洞,只见他们二人在此住了数日,山洞里添置了不少“家具”,有木盆,木碗,都是谢知禅用木炭烧制的办法做出来的。
还有一张“床”,是裴翊伤好些后,跟谢知禅一起割了许多青草回来,用火烘干后铺在下面,又去树林里找了一种柔软性极佳的草藤,用滚水烫熟后剥了皮,将根筋处用刀削光滑,用火烘干后再编制成一张席子,铺设在干草上,睡着也不潮湿。
裴翊将谢知禅放置在“床”上,道:“你在里面把衣裳烤干了,我们再回去。”
谢知禅点了点头。
裴翊便带着花雕出了山洞,看向月颜,道:“世子妃一个人在里面无聊,你进去陪她待会。”
月颜回了一声“是”,走入了山洞中。
裴翊便问丹枫道:“外面的情况如何了?”
丹枫顿时就诉苦起来:“爷,这些天,我们都忙着找你跟世子妃,哪里还有心思管外面怎么样了!你跟世子妃掉下悬崖多少天,我跟月颜,还有鹤影的人,也就在悬崖下找了多少日!还是多亏了花雕,这才找着了进来的路!”
吐完苦水,又嘿嘿一笑:“爷,丹枫是不是不久就可以抱上小世子了?”
裴翊见丹枫这傻兮兮的模样,一手拍在他的脑袋上:“你们若是晚点来,说不定小世子就有了!”
这几日,他们两人睡在山洞的临时床铺上,裴翊明显觉得阿缘对自己已经完全没了抗拒,只是自己拔了箭,身上有伤,谢知禅便不让他胡乱闹腾。
昨夜好不容易能任由他闹腾了,他正在一步步试探,刚本想比昨日再进一步的,谁知丹枫跟月颜就来了。
他不由得在心中叹息,千年修得共枕眠,道阻且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