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太阳高悬。
裴翊带着丹枫,从午时起就守在回陆府必经的巷子里,等陆修竹下值。
谁知道等到了下午也不见人,丹枫在马车外热得汗流浃背,裴翊坐在马车里也是好一阵闷热。
到下午未时太阳最盛的时候,丹枫实在是忍不住了,掀了马车帘子对裴翊说道:“爷,这天太热了,陆大人不定为了躲着安乐郡主,今日都不打算回家。不如你找个凉快地儿待着,丹枫去把人绑了给你带过去?”
裴翊瞪了丹枫一眼道:“咱们是来请人办事的,你把人给绑了,谁还愿意替你做事?”
丹枫只得作罢,然后去附近街道的冰铺里买了些冰块回来,给裴翊安置在马车里,裴翊干脆让丹枫也坐马车里,二人都围着冰坐着,把太阳给熬下了山去,仍然不见陆修竹的马车经过。
直到了快天黑,裴翊都打算放弃了,想着回府去,第二日早上早点来此等陆修竹上值,总该能把人等到,谁知此时又听见了陆修竹的马车缓缓而来的声音。
丹枫径直走到了陆修竹的马车旁边,对车夫打了个招呼,便直接跳上了马车,将马勒停了。
陆修竹感觉到马车骤停,以为发生了什么,正在警惕之际,车帘忽然掀开,便见是裴翊的贴身侍卫丹枫进来,说道:“陆大人,我家爷有请。”
陆修竹皱眉,不悦道:“阁下这不声不响的,直接叫停了我的马车,这可不像是请人的手法。”
丹枫挠了一下头,思考了一番,自己这还不够客气吗?他往常带什么人去见爷,可都是直接打晕了扛走的,想着裴翊的话,便解释了一番道:“事关重大,爷不想声张。”
陆修竹下意识以为是阿缘出了何事,陆府与燕王府素无来往,裴翊唯一可能找上他的理由便是阿缘,顿时紧张地问道:“是阿缘出事了?”
丹枫脸色瞬间有些难看,这厮还想着挖他们燕王府的墙角呢,只淡淡道:“陆大人随小人去了就知道了。”
陆修竹听丹枫这回答,不像是阿缘出事了,也不知道裴翊找他到底何事,只得跟着丹枫下了马车,又上了裴翊的马车。
见裴翊好整以暇地坐在其中,正品茗而等,便确定下来不是阿缘有事,顿时不耐烦道:“不知道世子找下官何事?”
裴翊看了陆修竹一眼,放下手中茶杯,将身边的几份小册子递给陆修竹:“一点小事,想请陆公子看几本话本子。”
陆修竹不知裴翊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二人这关系,他感觉裴翊是闲来无事,拿他戏耍着玩,不禁恼怒道:“世子现在是清闲人,陆某却没有这份福气。”说罢便欲下车而去。
裴翊便冷笑道:“陆大人是状元之才,且请陆大人看看此人文采如何?可与陆大人比肩否?”
杨卓言的才气比起陆修竹其实是差一截的,裴翊只是故意如此说,好激将陆修竹一番罢了。
果然男人都受不得激,特别是陆修竹这样矛盾性格的男人,还是被情敌一激。
陆修竹果然回身在马车中坐下,拿过那几本册子看了起来,过了片刻,一一看完之后,只觉震撼,京都却有这样文采的人?不管几个故事的主题是什么,可故事中的遣词造句却不是普通读书人会用的。
写这几个故事的人读过的书必是浩如烟海,才能旁征博引引经据典。
他此番才对裴翊找他的事有了些兴致,于是问裴翊道:“这是何人所写?”
裴翊淡淡回道:“一个永和楼的说书人。”
陆修竹是知道永和楼的说书人的,他有一种预感,裴翊今日找他,就是跟这永和楼的说书人有关。
他试探性地问道:“你是说他是今年参考的举子?”
可这人若是今年参考的举子,便不该落榜了才是。
所以裴翊是想告诉他,科举被人动了手脚,自己这状元之名来得名不正言不顺?
裴翊这是跑这里来奚落他来了?
想到此处,陆修竹面红耳赤对裴翊怒道:“所以,世子等在此处是想告诉我,我的状元之位是舞弊来的?”
裴翊笑道:“陆大人可是多想了,裴某并不关心陆大人是不是有状元之才。裴某来找陆大人,只是为了确定此人是否的确不该落榜。”
陆修竹听到此处,凝眉道:“世子到底为何找我,不妨直说便是。”
裴翊道:“听说陆大人如今在中书省任职,负责的其中一项事务,正是将所有举子的卷子收集造册。”
陆修竹听到此处,恍然明白了裴翊想让他做什么,惊道:“你是要我把此人的卷子偷出来给你?”
裴翊摇头道:“倒也不必将原卷子偷出来,只需将此人的卷子誊抄一份带出来即可。”
陆修竹忽然想到了一件事情,神情凝重地说道:“恕我办不到。今年中书省加强了资料库的守卫,凡是进出资料库的官员皆要搜身,不允许将任何纸张携带出来。”
裴翊一想已经明白了其中关窍,也更加肯定了今年的科举有异。
他不知道陆修竹知不知道其中关系,循循善诱道:“曹计乔如今在中书令上,他要更改资料库的守卫规则是件很容易的事,今年的主考官是礼部侍郎窦玉山,窦玉山的爹窦康农是如今的太子太傅。”
陆修竹已经听明白了其中的门道,却说道:“下官听不懂世子在说什么。陆府只是小小的伯爵府,并非燕王府树大根深不惧风雨,我陆府搅合进这些事中,全府上下都将不得安生。我祖母年事已高,此生的愿望不过是将伯爵府发扬光大,恢复往日的荣光而已。”
裴翊不置可否,只继续面色平静地说道:“天下有多少读书人,他们跟陆大人一样都是十年寒窗过来的,陆大人知晓其中的艰辛,难道忍心看着本该属于他们改变命运的机会被别人窃取吗?”
陆修竹的脸色有一瞬间的松动,但还是没有点头的意思。
裴翊便又说道:“永泰长公主府跟太子党同气连枝,若是太子羽翼被剪,或是失势,长公主府也会少了一大倚仗——陆大人难道就甘心永远这样被长公主府压着吗?”
此话才真正打动了陆修竹。
如果不是陆府得罪不起长公主府,他又怎么会被迫失去了阿缘,想到阿缘说过将来会跟裴翊和离,可和离一年之后,若长公主府又逼着他不许他纳阿缘进府呢?
他终是点了点头:“这个忙我可以帮,但只能帮你带个人进资料库,就在资料库里看,能记住多少算多少。”
裴翊想了想,道:“好吧。”又道:“我的人还需要翻看今年高中举子的户籍资料。”
陆修竹道:“只要不带任何资料出去,我可以保证你的人进去能看到你要的两样东西。”
裴翊心想,阿缘的记忆力绝世无双,此事交给她也不难,不过他暂时没告诉陆修竹他心中的人选是阿缘。
二人达成一致,陆修竹便让裴翊先回去等他的消息,就回了自己的马车,假装无事发生,只跟车夫说是遇了个旧友闲谈了一番。
此后各自回府去了。
裴翊回府时,谢知禅正照着铜镜将头上的钗环取了,回头便问裴翊道:“谈得如何了?可有办法拿到杨公子的卷子?”
裴翊意味深长地看了谢知禅一眼:“你倒是了解他,他本来是犹豫不决的,可我说道太子失势,能让长公主府少一助益,他便答应了。不过,试卷带不出来,只能带人进去看。”
谢知禅对裴翊这醋精的毛病实在是又爱又恨,爱的是他时刻将她放在心上,恨的是这也太作精了。
她有心逗他一逗,走上去搂着他的脖子笑道:“南渡哥哥,我也了解你啊。”手指在裴翊心口戳戳点点,笑道:“你可是心中只有北疆百姓,没有半分儿女私情的大将军,自然也不会吃什么小儿女家家的醋,是不是?”
裴翊被她一勾,搂紧了她的腰肢,只觉这腰软得不像话,眼中情欲暗涌,低首看着谢知禅道:“谁说我没有?”
低首便吻了下去。
唇齿纠缠间,谢知禅只觉呼吸都喘不过气来,裴翊这到底是想亲她,还是想把她给拆吃入腹去?
好半天,待她都晕晕乎乎时,裴翊才将她放开了,嗓音暗哑,问道:“现在知道有没有了?”
谢知禅双颊绯红,心道,这都是什么日子!总这样天雷勾地火的,每次都搞得如此不上不下,偏就是没有人越雷池。
谢知禅想呼吸一点新鲜空气,低头的瞬间,明显地注意到了裴翊身体的变化,裴翊也跟着低头一看,轻咳一声道:“不能怪我,它对你的热情,我也无法控制。”
说罢,自己去床沿坐了,交叠着腿,好歹遮掩一二。
谢知禅一时不知道眼神该往哪里放,只在窗边小榻坐了,离那凶猛之物远一点,安全一点,也心静一点。
两人都冷静了好一会,裴翊才道:“此事只能你去了。满溪的记忆力虽也不错,可到底比不上你,要在短时间内记下整份答卷来,他恐怕也做不到。”
谢知禅点点头道:“既如此,你只管交给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