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翊自从瘫痪后,便觉浑身的力气无处使,往日若是心中积郁,大不了在院中舞上一套剑法,心中闷气就都散了。
可如今,他处处要人服侍,那种无能的自厌情绪,便是他这样情绪控制极好的人,也无法完全压制住,反而是日盛一日。
为避免让自己胡思乱想,他便让人把书房诸多的孤本搬来放在床边小几上,每日在床上看书打发时间。
这日天气好,难得他晒着太阳,也觉心中敞亮了些,正靠在窗边小榻上翻一本棋谱,一人在棋盘上摆弄棋子。
便听见丹枫的声音从门外传来:“爷,有好消息来了!”
裴翊手中棋子未停,头也未抬,问道:“有何好消息?”
丹枫推门而入,习惯性地往床边走去,听见身后声音,才发现裴翊在小塌上,又折身往小塌走去。
丹枫将怀中画像掏出来,正是花满溪听他描述画的那张女神仙图,丹枫拿到画后又找书局拓印了几张,是以这张原稿一直放在身上未曾示人,如今也完好无损。
“我找到女神仙了!原来她不是女神仙!”
裴翊听得一头雾水,挑眉盯着丹枫问道:“那她到底是什么?”
丹枫欢喜回道:“她是卫国公府家的嫡小姐!从小养在京郊庄子上的那个!”
裴翊小时也听过关于卫国公府的流言,嫡出的大小姐被说八字与家中长辈刑克,于是几岁上就被送到京郊庄子上去了。
可京郊庄子上养大的姑娘,又怎么学会的出神入化的医术?
丹枫在他醒后跟他详细说过当天的经过,他当时浑身都冰凉了,连脉搏都摸不到了,那姑娘给他扎了一针他就重新恢复了脉搏。
这本事,便是叶老都没有。
他问丹枫:“既然查到了是卫国公府的嫡女,关于她的详细消息,你可都查了?”
丹枫道:“关乎主子的身体,丹枫自然不敢大意。女神仙名谢知禅,是卫国公夫人唯一的女儿,卫国公夫人杭芊芊,是原太医院院正杭昱之女,杭太医因丽妃事件被全家流放岭南之时,卫国公夫人是外嫁女并未被波及,但自此在卫国公府的日子也不好过,所以才护不住女儿。不过,这位大小姐如今已经被接回了卫国公府了。”
裴翊问道:“哦?怎么忽然就被接回府了?”
丹枫道:“说起来,这还是新科状元郎的功劳。”
裴翊凝眉思索了片刻,问道:“这跟新科状元郎有何干系?”
丹枫却忽然说道:“爷你肯定猜不到谢姑娘的未婚夫是谁。”
裴翊听丹枫突然说起了闺中女子的未婚夫来,又联想到他先前卖的关子,已经猜测到了答案,道:“这位谢大小姐的未婚夫便是今年的新科状元郎?”
丹枫道:“可不是么!爷就是聪明!一猜就准!”
裴翊没理会丹枫的马屁,又在棋盘上落了一颗棋子,道:“今年新科状元郎是叫陆修竹吧?那个被圣上赐了贞洁牌坊的嘉义伯爵府的公子?”
丹枫点头道:“正是。”又叹口气道:“那陆老夫人虽说一人带大了儿子,儿子死了又一人带大了孙子,让人敬佩。可寡居的老太太脾气定然古怪,谢姑娘那样有大本事的人,不会喜欢后宅的诸多规矩。”
裴翊又抬头看着丹枫道:“一面之缘,你倒是对她挺了解。”
丹枫道:“就凭她能在大路上救了濒死的爷,丹枫就对她刮目相看。”又道:“幸亏这婚事成不了。”
裴翊挑眉看了丹枫一眼,这小子是怕他无聊多想,在把情报拆成故事讲给他听吧?还学会吊他胃口了。
他又在棋盘上落下一子,才道:“你怎知这婚事成不了?”
果然,便听见丹枫神秘兮兮的说道:“因为,今日永泰长公主去了陆府。”
裴翊手中捏着一颗棋子,在棋盘上“当当”敲了几下,忽然笑道:“这么说来,太子是看上了状元郎?连未来朝官都要拉拢了?这是想用安乐的婚事绑住状元郎?”
丹枫摇头道:“是安乐郡主自己在水云楼上见了游街的陆公子,就一见倾心非他不嫁了。”
裴翊似回忆了一下,说道:“那陆老夫人当年能为了几个钱把自己女儿下嫁给商户,如今肯定会弃卫国公府而选择长公主府。如此好面子的人,定不会主动退婚。你可知长公主走后,嘉义伯爵府有何动向?”
丹枫道:“嘉义伯爵府立马就给卫国公府送了帖子,邀请谢大姑娘参加陆公子的庆祝宴。”
裴翊冷笑一声,道:“分明已经决定退婚了还送请帖,恐怕是鸿门宴吧。你去看看是否也给燕王府送了帖子,正好我一天到晚在屋子里呆着无事,也该出去走动走动才是。”
丹枫立即笑道:“不用问了,肯定有的。虽说嘉义伯爵府这些年挤不进京都的权贵圈子,咱们也不跟他们来往,可送不送帖子是一回事,咱们去不去是另一回事。”
裴翊道:“那便去准备一份谢礼,到日子了陪我去走一趟,也见见我的救命恩人。”
丹枫想着上次匆忙间未好好答谢大姑娘的救命之恩,这次自然是要做足准备,听了裴翊的吩咐,自去忙去了。
——
没想到陆府的帖子送到卫国公府,就直接到了杨姨娘手上,杨姨娘喜气洋洋便拉着谢知宁去裁缝铺子做衣裳去了,天黑方回。
谢知宁穿着一身绸缎新衣回来,居然跑到了飞鸟阁来炫耀,“今日姨娘又替我裁了一身新衣,不知道姐姐觉得如何?”
谢知禅正在看一本《江南园林志》,想看看等卫国公府事了以后,选一座什么样的院子居住。
谁知这闲情逸致被苍蝇搅扰了,头也不抬回道:“不怎么样。衣裳穿在臭屁虫身上,能怎么样。”
谢知宁顿时气得跳脚,嘲讽道:“哼,娘让我来通知你,明日去嘉义伯爵府,别睡过了头迟到。”
谢知禅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嘉义伯爵府是哪里,可不是她那个天上掉下来的香饽饽未婚夫家么。
她抬头盯着谢知宁冷冷看着,问道:“娘?是你娘还是我娘?”
谢知宁没好气道:“当然是我娘,你娘常年不管中馈,抛头露面,宴会交际的事,自然是我娘操持。”
谢知禅点点头:“是吗?我要去问问父亲。”说罢,起身径直往书房的方向走去。
临近宴会前一天才送来帖子,必定是临时起意,不怀好心,陆府既然如此迫不及待要攀高枝,她也正好趁此时机将婚事退了。
她也算打听了一下陆府的事,知道长公主去了陆府,请帖才送出来的。
那寡居的陆老夫人为了聘礼都能舍弃亲生女儿,长公主亲自送上门去,定是与她达成了交易。
这婚事反正是成不了了,她对陆修竹本也没有任何感情,更不想死乞白赖进陆府与一个老太太斗法。
但杨姨娘一心想让她嫁给陆修竹,将来好给她的昌哥儿铺路,她怎么可能让杨姨娘去,万一破坏了她退婚的机缘呢!
走过谢知宁身边时不忘提醒她道:“下次记得称呼你娘为姨娘,否则,我会好好给父亲建议一下,替你请个严格些的教养嬷嬷,好好教教你嫡庶之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