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翊眉头微皱,他下意识觉得,丹枫口中的女神仙若是能治好他受损的脊骨,当初在马车上给他治疗的时候,应该就治了。
可眼下,叶老说他没有办法,白医仙不知去向,这个女大夫是他在绝望的境地中能抓住的唯一一丝希望。
北疆未平,他不允许自己成为废人。
他宁愿自己在敌人的大刀下身首分离,也不愿意变成一个下半身残废,只能躲在家里混吃等死的废物。
武将不能上战场,就是废物。
他对丹枫道:“你把那日在马车上为我诊治的女大夫的外貌形容一下。”又看着花满溪道:“满溪,你把她画出来。”
花满溪除了在武学一道上不行,在琴棋书画以及其它诸多奇技淫巧上都很擅长,甚至因为画人像十分厉害,在国子监读书时就兼职大理寺的通缉令画师,帮助大理寺捉住了好几个穷凶极恶的犯人。
他随即走到桌案前,拿了纸笔,自己磨了墨,跟着丹枫的描述,从脸型,眉毛,眼睛,鼻子,嘴巴,一一画出来。
丹枫说完,花满溪也停笔。
纸上赫然是一个十六七岁,一张风情与纯真交融的脸,便是对见过人间无数美色的男人来说,也有着足够的吸引力。
丹枫见了纸上的头像,赞道:“是她!她就是那日的女神仙!原来女神仙竟然长得如此美。”
他那日只顾着自家爷的病情,完全没有心情去顾忌其它,哪里还有功夫去欣赏一个女子的美。
叶龟慈见了画像上的女子凝眉道:“这么年轻的女娃娃,真的能有起死回生的医术?我师父也是在医道上天赋异禀的人物,头发都全白了,才在医术上登峰造极。”
花满溪也沉默了。
这么年轻漂亮的女孩子,若是医术如此出色,定是已名扬四海,又怎么会让他们毫无头绪?
裴翊平静说道:“先找着人再说。丹枫,你带着画像,在京都京郊都秘密查访一下这位女大夫的身份。”
虽然当初太过匆忙,丹枫忘记了问女神仙的姓名地址,也没见女神仙身上有任何能代表身份的饰物,但那条道通向的只能是京都方向,在京都和京郊找她的消息,应该会有所收获。
此事商定,丹枫立马告诉裴翊:“爷,那女神仙原本说你三日就能醒来,可我一时大意,府上有人往你的药里加了迷药,你才一直昏睡了十日。”
裴翊揉了揉眉心,说道:“不愿我太快醒来的人,除了林氏别无她人。只她还不敢要我性命,不过是想让我短时间内醒不过来,好让父王着急罢了。我如今这样,燕王府不宜再生风波,且松哥儿年岁太小不辨是非,现在处理了林氏,松哥儿定会生怨,你且查一查,将证据都收着,等将来合适的时机再处置不迟。”
丹枫只得应了。
这时,宫中来了人传圣上口谕,言圣上听闻裴世子重伤不愈,甚为忧心,特赏赐百年灵芝一支,人参两支,望裴世子安心静养,早日恢复。
那传旨太监嘴里混似抹了蜜,传完口谕,又将圣上如何忧心,茶饭不思添油加醋一番,听在人耳朵里,仿佛出事的不是景德帝的臣子,倒像是他亲儿子似的。
又见裴翊已经醒了,便笑说这下圣上该能好好吃饭了。
裴翊让叶老把药材收了,让丹枫取了个打赏的小荷包给那太监,将人打发了回去。
小太监走后,丹枫立时就替他家爷气不过:“爷,要你命的人分明就是东宫太子的护卫首领,这事肯定是太子干的!你现在醒了,咱们进宫告御状去!定得把这口气讨回来!送灵芝和人参来有什么用!也治不好爷的瘫痪——”
这几日,裴翊未醒,鹊山的事他也不敢擅专。
可他话落,屋中却顿时陷入了沉默中,无人回应他。
范星阳就是这时候风风火火地冲进来的,他在鹊山也伤得不轻,这几日都在家中养伤,今日听小厮报说叶老回来了,想着将军也该醒了,便风风火火赶来了燕王府。
见裴翊果然醒了,他那惶惶不安的心才算找到了主心骨,话便多了起来:“将军既然醒了,就跟我一起进宫去。甄贵那厮的尸体就算放烂了,他的佩刀还有身上的东宫玉牌却都在,咱们进宫去圣上面前找太子对质,看太子有何话说!”
裴翊和花满溪依然沉默,叶老一向只管治病,不参与他们的讨论,因此也一言不发。
丹枫却察觉出了些什么,问道:“爷,你不想给自己讨个公道吗?”
裴翊沉默片刻,才说道:“圣上今日如此做戏,怕是已经明白了此事乃是太子所为,但他却不会惩罚太子。”
范星阳怒道:“为何?咱们差点就全死在了鹊山,难道还要吃个哑巴亏不成?”
花满溪看了裴翊一眼,见他精神疲弱,不愿他说太多话,便替他说道:“圣上苦于太后母族曹氏势大,当年被逼着娶了曹氏女为后,又立了曹皇后的嫡子为太子,可一个皇帝被逼迫至此,心中怎会服气?因此,故意扶持贺氏,在曹氏的脖子上架一把刀子,提醒他们,别玩过了火,小心他不乐意了鸡飞蛋打。
可圣上虽不喜曹氏,但只要曹氏还愿意安稳地坐在臣子的位置上,他也乐意让太子顺利继位,避免江山动荡,他成为李家不肖子孙,所以,他虽扶持二皇子威胁太子的地位,但却并不会让太子名声上有污点。
因党争之事,派出上百暗卫刺杀刚平定了北疆的重臣,恐怕足以让朝中发出废太子的声音。
因此,圣上知道了也会装作不知道,甚至还会以强权手段息事宁人。所以,这个委屈,我们只能暗中受了,只能说是遇到了山匪。“
事情其实很简单,今上有意促成当今的局面,就不会为了一个臣子的事,故意打压太子的脸面,破坏这种平衡。
裴翊是燕王府世子,揣度天家圣意,走一步看十步,以求保存燕王府众人性命,是从出生起就要开始练习的本事。
这事,花满溪也能想明白,可以范星阳的脑袋,却必要扳开了揉碎了说给他听,他才能理解。
他愤恨地一跺脚:“哎!我还是喜欢呆在北疆,至少在战场上砍突厥蛮子不会这样让人憋屈!”
谁又不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