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在回到上海之后不久,陶思平就联系了米栎。
“米栎,你去邢宥办公室看看,是不是那窃听器没电了?”
“陶伯伯,不是没电了。而是邢宥应该已经发现了窃听器。”
“啊?”在一声意外的惊呼之后,陶思平在电话里有片刻的迟疑,“被发现了?”
“嗯。”米栎悠长地叹了口气,沉默片刻后,她开口道,“陶伯伯,罢手吧。再这样下去邢宥迟早会发现我们的监听。那个东西我会想办法从邢宥办公室里拿出来。总之,没有证据就不会查到我们头上。”
“你确定他已经发现了?”
米栎想了想说:“是直觉。因为他给了我这样的暗示。”她停顿了一下又说:“他说他会分散持仓。他说让别的资金盯上是他的错,错在于不够谨慎。”米栎的眉头微微皱起,邢宥那张严肃的脸活生生出现在了她的眼前,她觉得有些无力而且无奈。
“我想他应该是在给我最后的提醒。如果我们不收手,他是不会罢休的。”
说到这里,米栎突然也感觉到了从心底油然而生的一种悲凉,她在想自己是不是成了这场金融游戏中的人质?当初,那个口口声声说要给自己报仇的陶伯伯,是否自始至终只是当她是一枚棋子,如果成了,那自然最好,如果不成,他也可以丢卒保帅。
米栎不愿意那么想,可接触社会越久,她越明白这个世界的潜规则,一切的得到都要付出代价。
“米栎,那我们暂时先别联系了。”陶思平果断地说,“静观其变。”
挂完电话,米栎静静地坐在客厅里,她最近无心画画,当她得知她所向往的艺术圈也尽是一些龌龊之人,她瞬间便对油画艺术祛魅了。
肃杀的秋天已经悄然而至,米栎望着窗外在风中抖动的树叶,她想到了一年前的那个秋天,那时候她还有机会反悔,宋毅瞳也曾向她伸出援手,可是她却执意辜负了宋毅瞳的好心,毅然决然地选择了一条荆棘满布的路。
如今她把全部的退路都斩断,再说要转身回去,已是不可能的了。她和宋毅瞳永远都不可能了。
时间在彼此的窥探中流逝,就算什么也不做,人和事也会沿着自己的路径去发展。
方瑞朗邀请米栎和邢宥来家里做客。
大约是沉浸在自己的忧愁中,米栎不曾发现方瑞朗已经成功追求到了自己的母亲。
当母亲和方瑞朗依偎着靠在沙发椅背上,并且用浓情蜜意的眼神互望时,她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
从方瑞朗家里出来,米栎感到有一种明晃晃的不真实。也许这一年来的处心积虑只是一场梦?她宁愿是这样。她现在已经不恨邢宥了,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他是不是仇人已经不重要了。
米栎转头看看开车的邢宥,他正抿直嘴唇看着前方,米栎这才发现,最近,邢宥的脸上几乎失去了笑容。
——是吧?他其实早就发现了,她接近他的真正目的。那他为什么没有用那个黑盒子来质问她呢?因为他不想决裂。他对她已经产生了感情。
当米栎顿悟到这一点的时候,脊背上就像是过电似的一阵战栗。
她攥紧了车门上的扶手,按捺着胸口泛起的一阵阵恶心。她想到陈乔寔对她的强暴,想到方瑞朗用“向邢宥告密”来威胁她,她觉得自己简直愚蠢透顶!
在那些人的眼里,她不过就是一个可以被利用的工具。无论是陶思平,还是方瑞朗,还是祝融,她的善良和仇恨都被别人当做了指向另一个人的武器,也成了她固步自封的一个茧。
米栎扶在门上的手指越攥越紧,关节近乎发白,牙齿也咬到酸胀。
她又想着,自己为什么就这么一步步泥足深陷?也许用“美人计”的方法去复仇,本身就是这个世界上最愚蠢的事,就像灭绝师太让周芷若去迷惑张无忌,最后周芷若把自己给搭了进去。
然而这一切正在朝着不可控制的方向滑去。
——不,她不能这样下去。
就像是溺水的人忽然朝着天空呼救,米栎开口对邢宥说:“停车!”
车子还没有开出小区,邢宥立刻刹停在花坛边。
邢宥转头看到一脸惨白的米栎,问:“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直到这一刻,他还在关心她的健康,他的眼神有些惊讶,也有些担忧,他甚至探出手要来量她额头上的体温。
“邢宥,我们分手吧。”米栎绝望地说。
“别开玩笑了。”邢宥笑着拉过米栎的手,有些无奈地说,“你该不会连你母亲和方瑞朗在一起这种事,也要怪到我头上吧?”
米栎皱眉把头偏到一边:“不是因为这件事。”她又抬起头,认真看着邢宥:“邢宥,我没开玩笑,我是认真的。”
邢宥收起了笑容,眼神有些哀伤。
“为什么?”
米栎深吸了一口气,说:“我没办法再跟你在一起。”
“没办法?”邢宥语气戏谑地重复了一遍,“因为我没有了利用价值,所以就没办法了?”
“原来,你早就都知道了?”原来她的猜想都是真的,她揪着眉头更难过地看着他说,“既然如此,那你为什么还……”
邢宥从鼻子里出了声气,米栎以为他要说出些什么刻薄的话语,可是邢宥并没有,他用无比温柔的语气说:“米栎,因为我知道你不是坏人。是因为误会,你才会恨我。而我,正在努力地消除我们之间的误会。给彼此一个机会好不好?”
米栎哭了,如果没有发生陈乔寔那件事,或许可以,但是现在,她的心里已经掺杂了太多杂质,再也回不去了。
就算邢宥能原谅她是被人利用才接近自己,那么他能够原谅她的污浊和卑劣吗?她又能够面对满身泥泞的自己吗?
不。她已决定要离开了。
“邢宥,对不起。我真的没办法再继续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