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在找房子?”方瑞朗忽然开口道,“我这里正好有套空置的,不嫌弃的话那就住过来吧,离你上班的地方也不远。”
邢宥看了看方瑞朗,停顿了一下说:“不必了。我们打算再看看。”
“邢宥,你别介意,我不是故意偷听你们的电话。”方瑞朗忽然转身对着邢宥说,“我只是恰巧经过,正好听到而已。而且我也很想帮你们。不是冲你,而是冲着米栎。”
“米栎?”邢宥的目光有些奇怪,“我知道你还在炒作米栎的画,这件事情我是反对的。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可能是出于为米栎考虑的缘故。只是这件事我真的不能认同。”
“我不是要和你讨论这件事。”方瑞朗有些着急地打断了邢宥的话,“我知道你对我有意见,还在恨我为什么不告诉你们和马筱天做生意的事。其实我也很冤枉,现在的一切生意关系都是孔意儒还在的时候打点起来的。我不过是为他办事罢了。他走了,可那些关系还在,都需要打理。你能不能体谅我一下,我也是身不由己。”
邢宥沉默了一秒,说:“抱歉我得进去了,苏航的葬礼还没有完,还有很多事需要善后。”
方瑞朗把准备好的台词硬生生咽了下去,朝他点点头,主动闭上了嘴巴。
等葬礼举行完,所有的人都被安排上了车,车子往酒店方向去,苏航的葬礼就算是告一段落了。
一个人从生到死,尤其是死的时候,没有几个人能真正把已经过世的人记住很久,大多数人,过了头七就开始淡忘。
邢宥忍不住回忆起他们三个的往事。方瑞朗曾经是个腼腆的文艺青年,他把钱投给他们基金是看中他们的留学背景和投行资历,他有点中规中矩的气质很快就赢得了苏航的喜欢。
苏航天生乐观,善于交际,和谁都合得来,可他骨子里还是喜欢简单的人。
苏航把邢宥介绍给方瑞朗时,当时方瑞朗身上流露出的儒雅气质与言谈间的得体很快赢得了邢宥的好感。
苏航开玩笑道:“瞧瞧,我说给你介绍了个臭味相投的,现在信了吧,是不是?他是方瑞朗,投资艺术品的,你们会谈得来的。”
苏航的话宛在耳旁,可没了苏航这道润滑剂,他到现在竟不知如何与方瑞朗相处。
邢宥有时候显得清高,那是因为他不喜欢巧言令色,他相信的是自己的那套东西,理念、技术、规则。
而方瑞朗最让他失望的便是失去原则、破坏规则,他给公平的游戏开了到道后门,这种罔顾法律的牟利方式,使邢宥对方瑞朗的人品存疑。
方瑞朗刚才竟然还把他死去的岳父抬出来,说那套中国式人情让他如何身不由己,真令人无语。
邢宥摇了摇头,走向自己的车子,刚要上车,方瑞朗再度叫住了他:“邢宥,我没开车。”
邢宥开了车锁,方瑞朗不请自来地开门坐上了副驾驶座。
一路上,邢宥以为方瑞朗又要对他说些什么,可他什么也没说,至少没有再说房子的事,像是避免误会加深,只是不咸不淡地解释了一下,因为车子送去保养,所以没有开过来之类的。
邢宥放心了点,搭了句话:“嗯,你那车子金贵,是得好好保养。”
“上次撞坏了保险杠,车子多少有些不利索了。”
“你撞的?”
“不是。苏航没告诉过你吗?是他酒驾撞的。”
说到这里,话题又像是结了冰,咔咔往下掉渣。
“邢宥,你今天开车可别喝酒。”因为刚才的话题,这句话应该算是种提醒。
“嗯,我不想喝。喝多了我肯定绷不住。”邢宥盘了下方向盘。
“我想喝,喝了酒,哭才有正当的理由。苏航走得也太突然了……”方瑞朗声音发涩,他低下头摘掉眼镜,捏了捏眉心。
邢宥叹了口气,语气有些松懈:“你也别喝太多,要注意身体。”
方瑞朗轻微地“嗯”了一声。
……
宴席临近尾声,宾客们纷纷与邢宥以及苏航父母分手告别。
地上的酒瓶、饮料瓶东倒西歪,最后只剩方瑞朗歪倒在座椅上,他整个眼圈都是红的,黑色衬衣的领口泄了下来,有些衣衫不整,看上去分外颓靡。
邢宥推了推方瑞朗,他无力地歪向一边,见是邢宥,他眯着眼睛笑了笑,可是比哭还难看。
邢宥看着苦笑着的方瑞朗,心中不禁泛起一丝怜悯。他决定将方瑞朗送回家,于是扶起他走出了酒店。
在车上,方瑞朗迷迷糊糊地睡着了。邢宥静静地开着车,思考着他们之间渐渐疏远的关系,想起孔茜安出车祸之后,他们还曾走得很近,他甚至建议苏航,轮流照看方瑞朗,防着他别想不开。
搀扶他上了楼,邢宥将方瑞朗安顿好,帮他盖上被子。正要离开时,方瑞朗突然抓住了邢宥的手,喃喃说道:“谢谢你......对不起......”
邢宥心头一震,他对方瑞朗的矛盾情感涌上心头。他轻轻挣脱方瑞朗的手,默默离开了房间。关门的那一刻,他暗自感叹,他们永远也回不到过去了。
走下楼梯的时候邢宥发现,楼梯转角处的巨幅油画已经摘了,就是让苏航生前吓得不敢在方瑞朗家过夜的那幅画。
而且他似乎还感觉到了这栋别墅有些不一样的地方,到底是哪里不同,他也说不上来。
底楼的保姆房内传出了微弱的亮光,保姆竟然还没休息,可她听到方瑞朗回家的动静竟也不出来?
方家的这位保姆确实年纪有些大了,大概年纪大了,资历就深,就没有小保姆这般恭敬和唯命是从。当时他住在方瑞朗家的时候就这么觉得。
不过只是这一点,在干活方面她还是做得挺不错,他记得方瑞朗称呼她为“红姨”。
正想到这里,门就被打开了,邢宥步子在楼梯上停住,保姆出来看到了邢宥,似乎也很惊讶。
“您好,邢总。”半年不见,红姨准确叫住了邢宥的名字。
邢宥点点头,步子不停,解释了一句:“方总喝醉了,我送他回来。”
保姆手里像是拿着什么,邢宥没太看清,晚上了,楼下只开了几盏壁灯,环境很暗。
他正打算走去玄关换鞋的时候,又想起什么,叮嘱保姆:“方总喝得挺多,你给他炖些醒酒汤吧,一会儿送上去给他喝。有事的话就打我电话。”
红姨说:“行,邢总,您慢走。”
忽然保姆房的隔壁传出来一个声音,紧接着,房间门打开了,米雪走出来,问:“红姨,你跟谁说话呀,牛奶冲好了吗?宝宝饿了。”
就在这时候,从房间里隐约传出了婴儿的啼哭声。
这下邢宥的脚步迈不动了。只感觉眼前的一切有些超越常理的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