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瑞朗和孔茜安提着礼品推开了顶楼餐厅的包厢。
孔意儒坐在主位上,旁边有个年轻人正在恭敬地弯腰给孔意儒斟茶。
孔意儒桃李满天下,两人进屋的时候并不感觉奇怪。
不过,当那年轻人放下茶壶,站直面对方瑞朗的时候,方瑞朗还是略略吃了一惊。
宋毅瞳礼貌地弯了弯腰:“方总、方太太。”
孔茜安看着眼前相貌俊朗的年轻人,忍不住夸了句:“爸,您这位学生,以前好像从来没见过啊?他还真像是从漫画里走出来的。”
孔意儒中气十足地笑了两声,道:“今天不就是要介绍你们认识的嘛。”
孔意儒对女儿招了招手,孔茜安坐到父亲身旁,挽住了父亲的胳膊。
宋毅瞳很有眼力见地给孔茜安斟了茶。
孔意儒满意地看看宋毅瞳,又看看方瑞朗说:“瑞朗啊。你和宋少不是第一次见了吧?”
方瑞朗立即神思清明地笑着回了句:“爸爸,我和宋少是老朋友了,合作过很多回了。”
“你这回得谢谢宋少。”孔意儒提醒方瑞朗,“今天落槌的那幅画。”
方瑞朗忙说:“是是。”
孔意儒对宋毅瞳的态度有些不同寻常,这回,连孔茜安都感觉到了。
她对自己的丈夫递了个眼色。
方瑞朗走到宋毅瞳身旁,亲昵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颇有些称兄道弟的意思,随后便自然地挨着宋毅瞳坐下。
他对宋毅瞳笑笑说:“宋少,原来您是我岳父大人的得意门生。此前去了你画廊好多回,真是失敬失敬。我以茶代酒,给你赔罪。”
宋毅瞳立即说:“我是晚辈,应当我先敬您。”
两人端起茶杯,场面显得过于客套,这时候孔茜安说:“真受不了你们这些文人。差不多得了。”
这下,大家都笑了起来。
“瑞朗,你别把漫画少年给带歪了。”孔茜安又说。
“淘气。”孔意儒摸摸女儿的手,女儿都这个岁数了,可在孔老爷子眼里,还是个小孩儿。
他对孔茜安说话的语气,真是宠溺到极点。
“爸,你给我们说说吧,这宋少是您什么时候教过的学生?”
孔意儒说:“他小时候跟我学过书法,我还记得是他父亲亲自送他过来的。当时我就觉得这个小孩儿挺端正的,以后肯定能成个书法大家,谁知道学了半年,他爸爸突然打了个电话说,自己小子现在吵着要学油画,去少年宫学油画去了。”
宋毅瞳有些抱歉地笑笑,自嘲道:“我小时候太没定性,是猴子屁股坐不住。您看,这不油画也学了个半吊子,最后还是做了商人。”
“诶~话不能这么说,你看你现在油画也是搞得很有名堂,还自己开了画廊。”孔意儒话里话外地抬他。
这一下便将话尾递到了方瑞朗这里。
方瑞朗接过话,看着孔茜安说:“茜安,要说那幅画拍出两百万还真是宋少的功劳,那是他画廊签下的画家。我当时觉得合眼缘,就收了几幅画,仗着运气好侥幸赚了钱。”
宋毅瞳说:“方总言过了,我哪有什么功劳,我才是运气好,从别人手里盘下的画廊,之前那些画家,不管是有名没名的都一股脑儿收了过来。您那时候买下画的时候,是您眼光准。我得跟你多学习。”
孔意儒笑眯眯说:“是得相互学习、取经。这上海的艺术圈子都是熟人圈,今天这顿饭一吃,大家常走动,互通有无,那我这个半年的书法老师也就没有白当。”
“孔老师,您这话说的,我都无地自容了。”宋毅瞳说,“不如我一会多喝几杯同您赔罪。”
孔意儒笑呵呵,很满意这位晚辈的态度。
不过喝酒嘛,他也只能浅尝辄止。
护士将保温杯里泡好的人参茶倒进孔意儒的茶杯里。
孔意儒接过眼色:“我有数。”
护士抿了抿唇退到一旁,孔意儒却叫住她:“小玲,你坐茜安旁边那个位子。”
方瑞朗绅士地走到孔茜安旁边,帮护士小玲拉开座椅,又唤了服务员拿菜单点菜。
孔意儒早前经历过上山下乡,很晚才结婚生女,他的原配夫人是一起在农场下放的知青,彼此同甘共苦,感情深笃。
自从丧偶之后,孔意儒身心重创,身体大不如前,幸好有位老朋友介绍了护士小玲照顾孔老,这一晃也都七八年过去了。
尤其是近几年,孔意儒对小玲的依赖更深,小玲任劳任怨、如影随形,也着实不容易。
私底下,孔茜安和方瑞朗也是对此心照不宣,对一些传说“老画家睡小护士”的闲言碎语抱着无所谓的态度,毕竟父亲都这个岁数了,只要他开心就行了。
这一顿饭吃下来,方瑞朗才算对宋毅瞳有了真正的了解。
原来能够年纪轻轻就经营一家画廊的宋少,除了家底丰厚之外,主要还是因为他的父母在政商两界都有着广泛的人脉和资源。
大概也是因为这个,孔意儒才特意组了个局,借着庆祝的由头,撮合方瑞朗和宋毅瞳的进一步合作。
晚上,孔茜安喝了点酒犯困,先上楼休息了。
方瑞朗这才得了片刻属于自己的时光,一个人坐在地下室的书房里,喝着酒,抽着雪茄,放空自己。
隔壁,是他存画的库房,请专人做了防火防潮的处理,门禁的防盗也做得很周全。
这里面的画作虽然不是每一幅都值钱,但只要其中有几位画家能在国际艺术节上拿到个奖项,随着画家的知名度的提升,他早年收进来的画作价值,也就跟着水涨船高。
这听起来像是Vc风投做的事,投资一百个项目,只要有一两个能上市圈钱,当初投资拿下的股权也就会获得成千上万倍的回报。
刹那间,他脑海中灵光乍现,想到了米栎的名字。
那个先是和宋毅瞳签约,又闹翻了和邢宥在一起的女孩,现在可是在他的艺术学校工作啊。
他琢磨着这其中微妙的关系,想着想着,嘴角噙住了一抹笑。
虽然,宋毅瞳在饭局上只字未提米栎,可是有一点特别可疑,那就是他辗转找到孔老爷子,说是孔意儒的学生,学生请老师吃饭,其实是要抬出孔意儒来压他?
这单纯的买卖关系,瞬间就成了人情生意。
方瑞朗活到这个岁数,也许在别的事情上不敢说自己都明白,可人情是什么玩意儿,他就太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