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宥把面盛起来,面上加了颗荷包蛋,撒上了葱花,还滴了香油,在空气中幽幽地散发着香味。
米栎不争气地看着面条,立刻就原谅了邢宥。
她对着邢宥抿唇笑了笑,从桌上抽出筷子,说:“谢谢啊,邢老板。”
邢宥拉开餐椅,坐到米栎对面,简易的四方桌子上方的老式灯盏亮着昏黄的光。
灯光自头顶倾泻而下,这种光,最挑人了。
脸皮上的褶皱和浮肿会一览无余,凹陷和突出也会一览无余。
但,邢宥承接住了这不太友好的灯光。
甚至还准确地利用了这光线,使整个人的气质看上去……更加的……
米栎思忖了一下,觉得是,性感。
邢宥比白天更性感了。
找到这个词后,米栎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低下了头。
邢宥见她没动筷,开玩笑道:“怎么不吃啊。怕我下毒?”
米栎抬头看了看他:“是怕太贵,吃不起。”
邢宥乐了,心说:你当人人跟你一样啊……
不过,看这丫头难得低声下气,又故意逗她:“不贵。就四十。”
“奸商!”米栎瞪了邢宥一眼,没再说下去。
邢宥鼻子里出了一声作为回答。
为什么是四十?
他在山上开客栈的,能不知道这竹篮应该卖多少钱?
知道又怎样?你还不是帮着我趁火打劫,得罪客人?米栎心想。
想到这个,米栎颇有些得意,用筷子戳起荷包蛋,大口吃起来。
“嫌贵还吃得欢。”邢宥看她一脸陶醉地吃相,忽又恶趣味起来,忍不住拿话损她。
米栎吸着面条,嘴巴没空,只能抬起半张脸对邢宥挑了挑眉。
“那是你邀请我吃的。”吃到一半,米栎不忘腾出嘴来反驳。
她嘴巴里包着面条,话说得含糊不清,模样有些童真。
邢宥笑了笑,他笑起来很有成熟男人的魅力。
米栎一口面含在嘴巴里,偷瞄了邢宥一眼,低下了头。
邢宥亦感觉到来自米栎的目光,他微微偏过头,把胳膊架在椅背上,看向了窗外。
那傻小子居然还坐在月光下发呆呢。
有一刹那,邢宥觉得自己不地道。
不单因为米栎,也因为邢嘉的前途。
刚才两人在聊考研的事,还没聊出个结果,米栎就来了。
邢宥读的就是金融专业,先是在投行工作了几年,后来和朋友合伙做了私募基金,再后来的事,说不上是好事还是坏事,好事是赚了很多钱,坏事是和朋友闹掰了。
再后来,他便定居古城,并盘下了一栋老宅做了精品民宿。
现在,邢嘉也想学金融,他了解自己的弟弟。
与其说他是想学金融,倒不如说他是羡慕自己三十岁就实现了财富自由。
从小到大,邢嘉都把邢宥当作自己的榜样,渴望成为他,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可他压根不知道自己经历了什么。压根儿不知道这是一条刀山火海的路。
邢宥在这一点上是和母亲站在一边的,他是不会让自己的弟弟走这条道路的。
因为只有过来人才知道这条路上布满了荆棘,并非外界想象的那样,手指动一动就进账五位数。
因为短时间能让你暴赚的,也能在短时间让你暴亏。
可惜世人只看到赚钱的诱惑,却忽视了金钱毁灭人的力量。
而他在这一行,看得太多了。
配资、加杠杆、一把梭哈、和市场趋势做反,最后万千身家灰飞烟灭……
如果说他是市场万里挑一的幸运儿,那这个市场不幸者则多如牛毛。
区别只在于亏损金额的大小……
“邢老板。”米栎在叫他。
邢宥愣了一下,才回过头。
因为在想严肃的事,他略拧着眉头,看上去有点凶。
“你是不是还在生我气?”米栎晶亮的眼睛在灯光下闪烁。
“没有。”邢宥说。
他说的是真心的。
米栎嘴角瘪下去,像是有些内疚。
她很认真的看着邢宥说:“对不起,邢老板,我知道给你添了很多麻烦。我以后……不会那样了。”
邢宥见她如此认真,也收起玩笑的口气。
他伸出手碰了碰米栎的头顶,温柔的说:“丫头,别多想,我真没生气。”
米栎突然就脸红了。
“你也没大我多少岁,为什么总叫我丫头呀?”她声音轻轻的,像一口气吹在他的心间。
邢宥答不出来。
有些直觉的反应,他也解释不清。
米栎突然站起来,低头看着邢宥。
邢宥微微仰头看米栎,灯光将她的脸色映的更红,邢宥突然有些紧张。
他尴尬地笑了笑:“那你希望我叫你米小姐?”
“不是。”米栎眼睛一瞬不瞬。
米栎想,为什么他的每一个角度都那么完美?米栎恨自己是学美术的。
打个比方吧——
如果在木村拓哉和尊龙之中选,她选尊龙。
木村是十年出一个美男,尊龙则是一百年才出一个的稀有品种。
在审美上,米栎不像是个现代人,像是那种old fashion。
米栎看着邢宥,忘记要说什么了,她沉沉的喘着气,又坐了回去。
邢宥差点没被她吓死……
刚松了一口气,米栎突然又站了起来。
不知为何,邢宥也跟着站起来,两人隔着一张桌子,动作看上去有些滑稽。
“你吃完了吗?我把碗收了。”
邢宥觉得不说点什么,这场面会向不可控制的方向发展。
“邢宥。你别动。”
她在叫他名字?
邢宥手指摸着碗口,摸在她刚才嘴唇贴住的地方。
他松开手指,目光移向米栎,眼神渐渐深邃。
米栎突然后退了半步,朝邢宥深深地鞠了一躬。
“对不起,邢老板,我保证不再惹事了。”她说。
邢宥:“……”
“我……知道了。”
邢宥若无其事地躲开她的目光,离开座位,走到灶台前。
米栎把碗和筷子收过去,放进水槽。
邢宥打开水龙头,掩饰自己的情绪。
“我来洗吧。”米栎挽起袖子。
邢宥看了一眼她身上奶白色的t恤,说:“没事,我来就行。再说,你都付了饭钱了。”
米栎:“……”
洗碗这种事,她确实做得不太好,邢宥则井井有条,动作麻利细致。
米栎等他把一切收拾妥当,两人一起走出了厨房。
此时,邢嘉已经不见了。
邢宥说:“我送你上去。你一个人,不太好。”
“邢老板,你是说你的客栈晚上不安全?”米栎的关注点总是与众不同。
邢宥笑了笑:“对啊,混进来一个小贩。”
米栎想,你要拿这事开涮到什么时候啊!
但一想,刚才还言之凿凿要“不惹事”,此刻便忍住没反驳。
如此,邢宥又不忍心,岔开了话题:“不过你怎么买这么多竹器?”
“我就想买一个用来装画笔,但我看那小女孩太可怜了。就没忍住。”
邢宥步子顿了一下,回头看了看米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