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明玄在大火的第二日回来了。
不过当他踏入府门之时,便觉府内的气氛有些奇怪。
但因他这几日都在外奔波查案,心神已疲惫至极,故而没有余力去探寻这其中的微妙。
他一路行至院中,刚进院门便见崔氏立在门前,想来是在等自己。
两人携手进了屋内,他褪下外衫,交给一旁的丫鬟,又接过丫鬟递过来的漱口水。
不过刚漱完便见崔氏的脸色不大对劲。
她眉尖微蹙,目光犹疑地看着自己,唇蠕动了好几下,显然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贺明玄不由笑道,“怎么了,若是有话直接说不就成了,难道几日未见便变得生疏了。”
哪知崔氏并未因他的调笑而缓和面容,她仍蹙着眉,同时深深叹了一口气。
见此贺明玄也不禁慢慢收了面上的笑容,心中开始猜想究竟是什么事令崔氏露出如此愁容。
刚这么想着,就见崔氏抬眸看着他,语气幽幽道。
“夫君......姝娘可能殁了......”
听了这话,贺明玄顿时一愣,同时脑袋如被人重重打了一拳,变得昏昏沉沉。
他内心满是不可置信,一度认为崔氏是骗自己,但理智下意识否定了这个想法。
崔氏有什么理由骗自己呢!他想。
姝娘跟她又没什么仇,她何必编这样的谎话来作弄自己。
所以她说的可能是真的......
尽管内心仍充斥着各种复杂难言的情绪,但贺明玄表面很快便恢复了冷静。
他冷冷地看着崔氏,问,“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崔氏并不惧他冷峻的目光,反而神情中有些怜悯。
她转头看向窗外落光了树叶,已变得光秃秃的树梢,红唇轻启,开始讲述他不在的这些日子府里发生的事。
其实最初的最初也只是一起偷溜出府的事件,虽然性质严重,但最严厉的惩罚估计就是被再次发卖出府。
这样境遇虽悲惨,但起码人还活着。
可如今一场火灾却打乱所有人的预料,转眼之间,一个之前还活生生的人便消逝在眼前。
许是姝娘子的死法太过惨烈,平日里就算再不喜欢她的人,也不禁为她落到此等结局而长叹。
人世间所有一切都将是虚妄,只有活着才能感到真实。
......
“所以......你们并未找到尸体?”
听完后,贺明玄立即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崔氏对他的疑问并不惊讶,显然当时她们也考虑过这个问题。
“确实......不过虽未找到,但我们在废墟底下找到姝娘和她两个丫鬟身上的饰物,因此我们便怀疑她们可能......被烧成灰了......”
说到烧成灰,崔氏的语气滞了一下,显然也被夏亦姝的死法吓住了。
如今的人都信奉土葬,认为土葬能保存身体的完好,人死后下到地府就可以获得一个完整的身体,进而谋求下一世的安稳。
但火葬不同,它更多算一种刑罚,人们认为只有罪大恶极的人才能施行火葬或是被火烧死。
火能烧尽他们身上的罪恶,让他们的灵魂永受火焰的炙烤,甚至无法再次转世为人。
所以谈起火葬,人人都为之色变,对无辜被火烧死的人,大家也对他报以极大的同情。
如今姝娘子也是如此......
“烧成灰?”贺明玄不赞同地摇摇头。
崔氏她们是女子,且又长日待在后院,之前未见过此等现象,故会认为人的尸体会轻易被烧成灰。
但贺明玄不同,他手里经常接触各种案子,也见过被火烧死的人,但无一例外,没有一人被烧成灰。
最严重的也不过是被烧成一具焦炭,但人体里的骨骼大部分仍是完好的。
所以对崔氏她们的猜测,贺明玄并不相信。
不过这些涉及死亡的残忍之事就不必与崔氏一一细说。
故贺明玄继续问,“那这火是怎么起来的?”
崔氏回道,“其实火具体怎么起来的,我们也不太清楚,但大家都猜测这是意外......因听巡夜的人说,那时房里还燃着油灯,而姝娘几人都已安睡,所以有可能是谁睡觉时不小心撞倒了油灯,然后酿成了大火......”
贺明玄听完点点头,知道在崔氏这里也问不出什么了。
于是他转而拿起丫鬟手中的外衫,一面重新披上外衫,一面对崔氏叮嘱道。
“我等下要去柴房看看,夫人若有空的话,可否将那晚跟柴房有关的人员都带到我那去?”
崔氏见他行动迅疾,刚说完便已穿好外衫,一副准备出门的模样,心中不由愕然。
不过此时他正看着她,似乎在等她的答案。
见此,崔氏微微蹙眉,道,
“夫君,你不先看看老夫人吗?她昨日经历了那般事,似乎心绪不大好,如今听你回来,此时应该正在房里高兴等你过去......”
“所以你真的不去先看一下吗?”
贺明玄对上崔氏略为谴责的目光,眼神默然片刻,但最终他还是婉拒了。
“母亲......那边我会派人去看望,不过姝娘之事并不如你们说得那么简单......”
崔氏面露讶然,同时也明了贺明玄的意思。
“你是说这火并不是意外?”
贺明玄解释道,“这只是暂时的猜测,还需要去现场查证......”
听了解释,崔氏了然点点头,但对他此举仍有些不赞同。
“就算如此,你也应该顾及一下老夫人......昨日离去之时,我看她的面色并不好,恐怕是被姝娘的事吓到了......而且这几日她又一直殷切盼着你回来,眼下你先去那边安抚一下,之后再去柴房那边也不迟啊......”
不过说了这么多,贺明玄仍不言不语,他脸隐在窗边的阴影下,面容沉默,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崔氏看着这样的他,心里不禁生起一种猜想。
她问,“夫君,难道你在怨恨老夫人吗?”
见他仍是低头不答,崔氏以为他是默认了,心里不由变得酸涩和微微的恼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