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就这么走着,贺文州的目光却忍不住落在身边人的身上。
不知道为什么,方才这个少年一露出面貌时,他的脑海里立即蹦出另一张脸。
明明两人并无半点相似,甚至性别都不一样,他却总感到些许熟悉。
也许是自小沉默寡言的性子,他说得少却看得多了,故而养成了时常观察人脸上神态的习惯。
大部分人在某种情绪下,总会有下意识的神态和动作。
这些表现太过微小,估计连本人都不易察觉。
所以这个少年在面对六叔时,他表面虽看起来平静镇定,但贺文州却注意到随着六叔走近时,他的睫闪得更快,唇边的肌肉也下意识绷紧。
这些都表明少年的情绪处于紧张防备状态。
而他防备的对象却是六叔......
不过这些都是次要的,重要的是少年微小的神态和紧张时下意识的动作都让贺文州联想到另一人。
许是想法太过荒诞,故他想再观察观察这个少年。
......
不过偷看本来就不是一件正大光明的事,若没被当事人发现那还好,可若被当事人当场抓获,对一个正经人来说,那可谓大失颜面。
而贺文州此时就被当场抓获了。
他似乎总在相似的人身上栽跟头,以前是姝娘子,现在是这个少年。
看着这双闪着幽光的眼睛,明明她的眸子微微弯起,唇角也扬了个恰到好处的弧度。
显然这个表情是个友好的笑容,但贺文州却感到他在生气。
他的眼一瞬不瞬地盯着他,仿佛在说:你看着我做什么?不知道这很无礼吗?
在少年摄人的视线下,贺文州无从辩解,也无地自容,他恨不得在地面凿一个洞,然后将全身包裹起来,以躲避少年的眼神追问。
因羞愧难当,他的双颊,耳尖都沾了一层薄薄的粉,衬得脸更为秀气。
好在关键时刻有人解救了他。
“对了,小兄弟,方才一时情急未互相介绍......我姓贺,名明玄,在府中行六,可否告知一下你的名讳?”
贺明玄忽而转头对夏亦姝笑道。
他的声音突兀而响亮,却一下子将后两人之间古怪的气氛打破了。
夏亦姝收回视线,调整了下表情,继而温和有礼地回道,
“贺公子,小的叫徐然。”
“徐然,好名字!”贺明玄夸赞道。
见他对自己胡诌的名字脱口夸赞,夏亦姝不由尴尬一笑,“当不得。”
“那我之后唤你徐弟,你称呼我为贺兄,这样如何?”贺明玄继而豪爽道。
见他如此,夏亦姝有些意外。
要知道,在她眼中,贺明玄就是个在金堆玉器中长大的公子哥,身上有着明显属于世家公子的性情。
如今他与一地位低微的平民称兄道弟,显出异常豪爽的一面,不由令夏亦姝略为惊讶。
不过此刻人家贴了热脸过来,夏亦姝也不好以冷脸相对,遂也装作热情地应下了。
许是称呼拉近了距离,之后两人便一言一语闲叙了起来。
看着前方怡然交谈的两人,贺文州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心里也有了一点点失落。
这种情绪来得莫名其妙,贺文州只能将它强压下去。
......
走了大概百余步,夏亦姝随着贺明玄叔侄来到了新安郡王面前。
此时马车里的郡王妃和郡主都已安然无恙从马车上下来了,她们正心有余悸地坐在仆人临时找的椅子上。
而崔氏,老夫人等贺府女眷都陪在王妃两人身边,夏亦姝甚至在其中还看到了贺素芜的身影。
所以王妃出事之前,估计是与贺府的人在一道。
这边新安郡王看到贺明玄三人走了过来,视线便落在了贺明玄身边的人身上。
于是唇角一扬,面露欣色道,
“这便是方才舍身救人的小兄弟?”
夏亦姝看向面前的新安郡王,发现他意外年轻,年纪大概三十上下,头束金冠,身穿一袭紫衣,腰系白玉带。
脸上带着一抹温和的笑容,整个人看起来温厚儒雅。
此时他态度亲切和煦,也无一般上位者对底层人的轻视。
不得不说,夏亦姝心里第一时间便对此人有了好感。
“回郡王,小人便是。”夏亦姝语气恭敬,同时对新安郡王行了一礼。
见夏亦姝举止落落大方,神色不卑不亢,新安郡王面上笑容更深了。
“不知小兄弟的名讳?”
“小人叫徐然。”夏亦姝道。
“徐然......好!”
新安郡王顿了一下,随即笑道,
“徐小兄弟你虽本意是要救马蹄下的女童,但也正是因你此举,明玄才能抓住破绽,继而将外子从危急中救下,所以不管是小兄弟你,还是明玄都是本王的救命恩人。”
似是没想到新安郡王态度这般郑重,夏亦姝着实有些受宠若惊。
其实这事说起来她的功劳并不大,主要还是贺明玄机敏沉着,能利用一点小破绽继而勇猛制住失控的马。
所以她的这点作用实在不能和贺明玄相比。
但如今新安郡王这样看重她,不由令她想起一些关于这位郡王的传言。
这位新安郡王祖上是跟着太祖一起南征北战的武将功臣,开国后,他们家世代从武,一直到新安郡王父亲那一辈。
许是多年从军行武,家族子弟消耗过快,故为家族延续着想,新安郡王的父亲一改家族旧例,命郡王不得从武。
但家族尚武风气已沿袭已久,郡王自也对建功立业有着无限向往。
但父亲的命令如金科玉律,根本反对不得,于是郡王只能乖乖从文,或是只做一个闲散的郡王。
但,郡王并不是一个乖巧听话的性子。
他虽明面上听了父亲的命令做一个闲散的郡王,但暗地里却四处结交胆气绝佳的勇士。
对那些有着绝佳武艺或胆气冲天的人,郡王都是另眼相待。
所以也不怪乎他会这般看重夏亦姝。
想通了这些,夏亦姝也不再多想,而是自谦道。
“郡王过誉了,还是贺公子的功劳更大,小人只是做了小人应做的事,实不该将小人与贺公子一同相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