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这是不认得我了?”
贺明玄执着折扇,姿态闲适地漫步过来。
此时他的脸已从阴影下抽离,一寸一寸显示在夏亦姝眼前。
长眉斜飞,眉下是一双深邃多情的黑眸,盯着你看时,眼中似含着无限柔情,高鼻红唇,锦衣华服,赫然就是一锦绣玉堆中长大的公子哥。
见贺明玄戏谑的眼神,夏亦姝连忙回神,从榻上起来对他行了一礼。
然后依着原主往日与贺明玄相处的方式娇声道,
“六爷怎么来了,这是终于想起来见我了!”
“哟,这是吃醋了?爷这不来看你了吗!”贺明玄用折扇点着夏亦姝的下巴,含笑道。
感受下巴那传来的凉意,夏亦姝脸一僵,随即很快恢复正常。
只见她脸轻轻一转,下巴顺势离了折扇,随即扭身走向小榻,侧着身子坐下,脸背着贺明玄,声音落寞道,
“我......还以为六爷因妾不能唱曲了,自此抛弃妾了......”
是的她已完全不能唱曲了。
自那日和红缨坦白后,她便直接向外表示自己的嗓音恢复不了。
她必须咬死这个结果,才能保证之后不会出意外。
而其他人也如她所料并未深究,大部分人都秉着看热闹的心态,有谁会去在意一个妾的嗓音究竟如何呢。
不过也正是因为众人这样的心态,她才能这么混过去......
看着夏亦姝那小可怜样,贺明玄心一软,遂收了折扇坐在她身侧,手搭在她肩上,将她身子扳了过来。
“姝娘,你的事我听夫人说了......不过我怎会抛弃你,只不过是近日事务多了些,一时抽不开身,这才疏忽了你......”
两人此时紧挨着坐,身子间只余半尺缝隙,夏亦姝口鼻间全是男子身上的气息。
她不适地挪了挪身子,却瞬间被贺明玄的手扳了回来。
贺明玄以为她还发着小脾气,遂低头温声道,语气带着亲昵,
“怎么,还在怪我吗?”
夏亦姝浑身鸡皮疙瘩如春笋不停冒头,但她不敢抬头,怕被贺明玄看出异样。
于是她哼了一声,借着巧力挣开贺明玄的桎梏,站起身,背对着他道,
“妾哪有胆子敢怪六爷,妾也没什么奢望,只求六爷不要忘了妾,时不时来看看妾就行。”
听了她泛酸的一番话,贺明玄不禁抚掌大笑。
待笑完后,他往后倚在小塌上,抬眸看向夏亦姝窈窕的背影,欣然道,
“我对你发誓,我忘了谁都不会忘了姝娘你的!”
闻言夏亦姝心里不禁嗤笑一声。
不愧是情场浪子,这话跟泼水似的随口就来。
也不怪原主栽倒在他手里,若没点定力,说不定还真容易陷在他那温柔的陷阱里。
“妾也不用爷发什么誓,只要您稍微记得妾一下,来我这坐一坐,妾便心满意足了。”
夏亦姝说完,去桌边倒了一杯茶,素手端着,娉婷走了过来,呈在贺明玄面前。
“还有这些话也莫要再说起,免得被他人听了去,反而嚼我的舌根子。”
贺明玄接过茶,轻微抿了一口,笑道,“怎么感觉姝娘变了不少......”
夏亦姝身形微一滞,随即恢复自若,抬眸看他,嗔道,“哪儿变了?”
贺明玄歪头想了想,“嗯......变得会讲故事了,还变得更加成熟,更加小心谨慎了。”
夏亦姝心跳快了些,视线不经意撞上他的,一下注意到他瞳孔中自己清晰的倒影。
贺明玄一动不动瞧着她,视线梭巡在她脸上,从眉毛,眼睛一点点到鼻子,嘴唇,犹如一把锋利的刀刃在她脸上挪移,若发现哪出不对,便立马下刀戳刺。
若是外人看来,还以为他俩有多么柔情蜜意。
但私底下,只有他俩知道。
夏亦姝此时心却绷得很紧,她努力控制脸部肌肉,尽量不让其泄露一丝破绽。
时间仿佛过了一宿,又仿佛才过一息。
夏亦姝压下越来越重的心跳,扬起嘴角,露了一个似苦涩又似释然的笑容。
“这不是经了一些事,明白了一些道理,我一个无依无靠的弱女子,失了六爷的宠爱,还不是任人宰割......”
她拿起被丢到一旁的游记,无意识翻了几页,
“一个人的寂寂长日里,也只能看看这些打发时光,看得多了,脑子里自然记了许多故事。”
看着她寂寥的侧影,贺明玄突然想起之前无意中听到下人抱怨,说姝娘子每日都在自己院练曲,这歌声虽动听,但实在扰人。
后来崔氏向他提了此事,他那时不怎么在意,随意应了一声。
再之后她仍在院中练曲,只不过从每日变成了隔几日。
所以往日寂寥时光中她可借练曲打发光阴,如今却只能......
贺明玄咳了咳,眸光忽而变软,怜惜地看着她,
“你这嗓子真的无法恢复了?要不我帮你找个好大夫看看?”
听了这话,夏亦姝心中一紧,连忙拒绝道,
“不用了六爷,我的嗓子已是这样了,不敢再劳烦六爷......况且若是此事被老夫人知晓了,她定会不高兴......”
夏亦姝悄悄抬眼,小心地看了一眼贺明玄。
而贺明玄听到夏亦姝提及母亲,皱了皱眉,心中也想起之前母亲派人来敲打姝娘的事。
这事还是五儿告诉他的,要不然他仍蒙在鼓里。
想到母亲,贺明玄不由幽幽叹了一口气。
再看姝娘时,发现她形容怯怯,小脸更添可怜。
“如此便罢......只是委屈了你......”,贺明玄蹙额叹道。
夏亦姝听闻,眼微微一转,神色故作哀戚,
“妾不觉得委屈,只要六爷莫要忘了妾,时来看看妾,妾便心满意足......”
贺明玄温柔一笑,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臂道,
“姝娘放心,我定不会忘了你......只不过有时我公务繁忙,连家也难得回,不过若回了家,我定会先探望姝娘!”
夏亦姝闻言立马作欢喜状。
......
过了片刻,贺明玄突然用折扇敲了下脑袋,道,“对了,忘了还有一件事......”
随后他转头朝帘外喊了声,“五儿,将东西拿进来。”
五儿听到他的声音,连忙挑帘进来,只见他手上拿着一把伞,而这伞赫然就是那个雨夜夏亦姝借给贺文州的那一把。
见此,夏亦姝的脸白了一瞬,心中不由有些惶然。
但又想,自己只是因避雨偶遇了贺文州,然后发善心借了一把伞,况且当时还有红缨碧芜两人在场,不管里外都清白得很,她又何必自己先心怯了。
这么想着,夏亦姝面色又复从容。
但为免自己陷入被动,她决定先挑起话头,“咦,这把伞怎在你手里,我不是借给三公子了吗?”
贺明玄瞧她一眼,见她眸光清亮,态度坦坦荡荡,心内的疑心便去了些。
随后他用眼神示意了下五儿,同时面上笑道,
“是文州拜托我捎过来的。”
夏亦姝大大方方从五儿手里接过伞,然后对他笑道,
“我原是说让他直接丢掉或烧掉的,不想竟麻烦了六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