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亦姝迷蒙睁开眼时,发现眼前有点不对劲。
因为这不是她熟悉的卧室。
她的卧室宽敞明亮,每一处都是她精心布置的,但眼前这一切却完全与之相反。
目之所及,没一处不古,没一处不陌生,从花纹繁复的帐帘,到古色古香的木制桌椅。
这一切都昭示着自己可能来到了一个称之为古代的地方。
所以她这是穿越了吗?
正这么想着,便见一个看起来十五六岁的少女出现在视线内,她穿着明显属于古人的衣裙,梳着双髻,正款款向她走来。
少女看向夏亦姝,有些愕然道,“主子,您这么快便醒了吗?”
看着少女熟悉的面容,夏亦姝脑海里忽然蹦出一个名字——碧芜。
随着名字的出现,紧接着便是铺天盖地的记忆碎片,这些碎片如疯狂生长的枝蔓一般瞬间挤满夏亦姝的脑海。
她不由扶住额,以缓解记忆霎时涌入脑海的胀痛感。
而被称为碧芜的少女见她如此,连忙上前扶住她,同时神情担忧地看着她。
但夏亦姝却无暇顾及,因她此时已完全沉浸在这不属于她的记忆中。
这个身体的原主是贺家六爷贺明玄的妾侍。
贺家是京中高门,祖上为开国功臣,因战功显赫被封为英国公,一直传袭至今。
而贺明玄是贺府老夫人的幼子,与如今这位英国公是一母同胞的兄弟。
他两年前娶了崔氏女,在娶崔氏女之前已有一位妾侍,娶了崔氏女一年半后,又纳了两位。
故如今贺明玄后院共有一妻三妾,称不上多也算不上少。
可饶是这般,他膝下也还未有子嗣。
而原主是贺明玄纳的最后一位妾侍。
当然严谨一些,原主还不能称之为纳,应该称之为送更合适。
因她是别人送给贺明玄的妾。
原主本是一青楼女子,因歌喉出众被妈妈着重培养,最后成长为色艺双绝的歌姬。
某次贺明玄和友人一起慕名而来,传唤原主当场献艺。
献毕,贺明玄极力夸赞原主的歌喉,这本为寻常事,但贺明玄的友人却以为他对原主有意,于是喊来妈妈,掷下重金买下原主,转而送给贺明玄。
当时贺明玄虽未料到友人此举,但也未出言制止,最后还接纳了友人的好意。
于是原主从青楼歌姬一下跃为高门妾,这对她来说,不可不谓之中了巨额彩票。
进了国公府后,原主还算受贺明玄的宠爱,但终究因地位低微而被贺府诸人暗地鄙夷。
......
“主子......主子......您没事吧?”
碧芜关切的声音不断响在耳畔,夏亦姝此时也消化完脑海中的记忆碎片。
她看向碧芜,轻声说了声没事,碧芜见她面色缓和,方才略为不正常的容色也尽数褪去,心中暗松了一口气。
但一抬眸,却见她已掀开衾被,双足踏于地面,正准备下床。
碧芜心一紧,下意识制止道,“主子,您现在还不能下床。”
夏亦姝动作一顿,转头看向她,眸带疑惑,问,“为何?”
“因您现在......”,碧芜正说着,不想却忽而被帘外嘈杂的喧声打断。
“意娘子,主子还未起身,还请您在这稍等片刻,奴婢这就去唤主子......”
“让开——!”,伴随这道厉喝而起的是一声惊呼,显而方才说话的丫鬟被狠狠推开了。
“你这贱奴,今日我家主子是带着夫人的命令而来,你在这阻阻拦拦,莫不是要违抗夫人的命令!”
话毕,只听一阵踏地脚步声渐而近来,哗啦一下遮挡的帘子被掀开,里侧珠帘受力交错碰撞,发出清脆似玉的珠子相撞声。
夏亦姝不防被此动静摄住心神,目光立即转向珠帘处。
只见卧房内一下进来了好几人,皆是府内丫鬟打扮,她们中间簇拥着一个身穿罗裙,妆容精致的女子。
此时女子下颌微抬,神情趾高气扬,看到夏亦姝,目光如粘着毒液的蛇信子一般在她身上梭巡。
女子紧盯着她,幽幽道,“这不是好好的吗......哪里像有病的样子?看来你果真在装病!”
听到女子的话,夏亦姝才忽而惊醒。
方才她的心神全在消化原主的记忆,但原主的记忆繁杂细碎,她一时没注意原主此时其实正在装病......
而且原主装病也没什么特别的缘由,只是因前夜失眠未睡好,第二日一早一睁开眼人便头晕脑胀,可之后还要向夫人请安。
于是原主的贴身丫鬟红缨见了,便出了个主意,说让原主装病告假,以此歇息一二。
其实告假也不是不可,毕竟确实身体有些不适,可关键在于装病。
原主担忧自己因头晕小症向崔氏告假,会惹崔氏多想,遂采纳了红缨的主意,说自己得了风寒,不便前去请安。
当然若崔氏不予追究,那谎言自然可以瞒过去,但如今显然是出了意外......
刚穿来便遇此灾祸,夏亦姝再无奈,也只能先凝住心神专应付眼前事。
她假装咳了几下,声音虚弱道,
“赵玉意,你不可乱说,我并未装病,确实是身有不适......”
这叫赵玉意的女子也是贺明玄的小妾。
原主进府前,她还算受宠,但原主进府后,除正房崔氏外贺明玄就只去了原主屋里,其余姬妾那都未曾去过。
故而赵玉意对原主甚为愤恨,时常与原主作对。
赵玉意闻言冷哼一声,
“还在这跟我狡辩,你装病之事已被夫人知晓,夫人因此大发雷霆,特意派我带裴女医来帮你查看查看......”
她说完便向右侧开了些,给中间留了一条空隙,随后一位身穿素裙,气质清雅的女子从人后走上前来。
这便是裴女医。
裴女医背着药箱走至夏亦姝跟前,眉眼淡淡,声音冷肃道,
“姝娘子,我乃夫人身边的女医,今日得夫人之令前来为你诊断,还请你配合。”
这位裴女医夏亦姝知道,她是崔氏从娘家带来的,专为崔氏看病调理身体的。
因是崔氏专属的女医,且还是崔家的人,故老夫人等贺府主子对裴女医也多有敬重,下人们更不敢怠慢。
她轻易不往府内别处走动,一旦现身则多半带着崔氏的命令。
所以赵玉意估计没说错,崔氏必定对她装病之事生了恼怒。
想通这些,夏亦姝的心弦瞬间拉紧,在裴女医清冷的目光下,她手心也渐渐沁出冷汗。
见夏亦姝宛如一座石像,迟迟没动静,赵玉意不由得意一笑,
“怎么?夏亦姝,你怎么还不伸手,莫让裴女医等着了......还是,你确实在装病,如今只是在害怕被发现对吗......”
赵玉意挑衅的话响在耳畔,夏亦姝骤而抬眸,冷冷地瞥着她。
她忽而明白,原主昨日开始装病,才不过一日,此事便传到了崔氏的耳朵里。
究其原因还是有人泄露了原主装病的消息。
而赵玉意此时嚣张得恨不得将她踩到脚底的态度,无不昭示着此事她赫然参与其中......
“不用查了裴女医,等下我自会去见夫人,然后亲自向她解释......”
过了半晌,夏亦姝垂下眼,声音冷静地对裴女医道。
裴女医听了冷清的面色不由露出些诧异,显然在惊讶夏亦姝此时的镇定。
她沉吟一瞬,也不想过度参与这些污糟事,遂点头应道,“那好,等下便去见夫人。”
身后的赵玉意没想到自己想看到的全然没有发生,还如此平淡的揭了过去。
虽并不是就此放过了夏亦姝,但她心里无端憋了一团火,无处向外发泄。
而她也不敢将这火撒在代表崔氏的裴女医身上,故只能狠狠剜一眼夏亦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