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泽只记得自己和妖流鲅大战一场后负伤逃走,却不幸在路途中昏迷坠落,醒来就出现在这个陌生的茅草屋里。
右手伤得最重。
原泽看向解开大半的麻布,白骨还依稀可见,时不时渗出血珠,草药味和血腥气混杂在一起,闻起来像是放了大半个月的死鱼。
一旁的吕小珠被原泽的举动吓懵,连哭都忘记了。
原泽目光转向这个小姑娘,寻思她应该跟搭救自己的人有关。
“小妹妹,”原泽艰难扶起吕小珠,左手摘去她身上粘着的禾草:“告诉哥哥,是谁救了我?”
原泽声线虽然冷淡,但语气却是温和的。
吕小珠怯生生地看向蹲在她跟前的原泽,对上他的目光,无端感觉到所有的委屈都被释放,所有的恐惧都在消亡。
她小小的脑袋里被劫后余生的喜悦充斥着。
原泽变成了她眼中的大英雄。
这么久以来,他是唯一一个能够打跑爹的人。
“呜——”
吕小珠哭着埋到原泽的怀里,哽咽地回答原泽的话:“是哥哥,哥哥救了大哥哥。”
原泽没有推开这个哭得伤心的小女孩,他看到了她脸上的巴掌印和手臂上的淤青。
她过得并不好,这一切都是逃跑的那个男人造成的。
“乖,不怕了。”原泽缓慢拍打吕小珠的后背安慰她。
但他到底没有安慰过人,对着这个看起来才几岁的小孩子更是束手无措。
他不知道还能为这个伤心委屈的小姑娘做些什么,只能默默地拍打安抚她。
哭了有一会儿,原泽察觉到怀中的声音渐小,才把她拉开一些距离。
“你哥哥呢?”他问。
吕小珠抽嗒着说:“去给,爹,打酒了……”
原泽从她的话里猜测出这个家庭的一些情况:一个施虐暴躁的父亲,一个儿子,一个女儿,可能还有其他家庭成员。
他重伤未愈,问完话之后不得不再次躺回草垫上。
他想要离开,但首先得见一见救他的人,报答一番。
吕小珠进进出出,给原泽拿水还有一些能吃的干粮。
修士辟谷之后大多服食天地精气。但偶尔还是要补充一些五谷杂粮。
毕竟修士还未修炼得道,不能像与天地同寿的飞升仙人一般彻底断绝俗食,只需餐风饮露。
他蓄了一些精力,待想起传讯给杜澜的时候才发现弟子玉牌不见了。
好在还有白铃兰。尽管他不想劳动许奕,但已落到如今这个地步,没有别的选择了。
许奕带着何蔚和杜澜从南冥州赶到苔痕山花了三日时间。
还没到山谷遗迹入口,就碰上四处搜寻的鬼面人。
这段时日他们增派了许多人手。
许奕自然率先出手,打得他们措手不及。
可却没能留下一个活口问一问原泽的下落。
但看他们搜寻的架势,显然是没能抓住原泽。
这让许奕松了一口气,但没找到原泽之前心还是一直提着。
这几日,死在许奕手里的鬼面人粗略一算能有二十多人,他们分散在苔痕山的四处。
按照双方碰面的次数和位置推测,玉昆仙京的具体搜寻范围可能已经出了苔痕山。
这些人大多都是筑基境,少量金丹,元婴境也有几个。
许奕猜想:青芜手里一定捏住了观于玉昆仙京要害的把柄,才让他们如此大动干戈。
可惜,不止玉昆仙京不知道原泽的下落,许奕他们也不知道。
他通过白铃兰给原泽发了好几条传讯,都没能得到回复,说明他凶多吉少。
这让许奕如何能放心的下?
“禀寒师叔,青芜他不会……”杜澜想问却又不敢问出口。
“遭遇不测是肯定的。”许奕说:“但还没有生命危险。”
因为他没有感应到。
道侣、父子、兄弟、师徒、挚友……处在这些天底下最牢靠的关系中的人,在死生这类大事上都能从冥冥中收到玄之又玄的感应。
两方人马都在用脚丈量苔痕山的每一寸土地,生怕漏掉蛛丝马迹。
而妖流鲅带领的十人小分队,率先找到了一处可疑的地方:人形大坑。
“哼!”妖流鲅一脚踩进人形坑的脑袋,咬牙切齿地碾了两脚,仿佛原泽就在他脚下:“我们走着瞧!”
那日原泽削去他半张脸的皮肉,损了鬼面具,使他只能以布蒙面。
这对妖流鲅来说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发讯息,让他们都滚过来这边,就照着这附近给我仔细搜!”
“是,妖流鲅大人!”
在山泉边兑水的裴殊听到深林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还有几道不怀好意的人声。
“娘的,我们这么多兄弟,光搜这小子来了。”
“费了八天,连根毛都没找到,真叫老子心头冒火。”
“谁能不冒火?有这八天多杀几个人收集一些阴气,早日晋升不好?”
“呸!让我逮到这个小滑头,老子非扒了他的皮不可……”
裴殊心里一动:他们难道在找受伤的仙人?
不好!我得赶紧回去……
揣着玉佩一瘸一拐赶往镇上当掉换钱的吕维荻心里乐开了花,可谁知即将大难临头。
他撞上了妖流鲅一伙人。
“站住!”
妖流鲅看到了吕维荻手中的那块无瑕白玉,法光流动,很显然那是修行之人的法器。
出现在一个凡人手里,怎么想怎么可疑。
吕维荻看到面前凭空冒出的凶神恶煞的鬼面人,吓得哆嗦:“鬼啊——”
他叫喊着逃窜,却被妖流鲅轻而易举地提回手里。
“手里的玉牌哪里来的?”
“不要杀我!”
“救命啊!有鬼啊!”
吓破胆的吕维荻哪里听得见他的问话?
一个劲儿地破嗓大喊着救命。
他语无伦次的叫嚷吵得妖流鲅额头青筋直跳,忍无可忍,蓦地收紧手心,想要拧断他的脖子。
“且慢!妖流鲅大人!”身旁的鬼面下属及时阻止了他:“请让属下为您效劳。”
妖流鲅被这么一提醒,猩红的双眼恢复了一丝清明,将人丢给他,恶声恶气:“问完就弄死!”
“是!”
不停挣扎的吕维荻到了这个鬼面人手里,猝不及防与他幽深的双眼对视,瞬间安静的跟个鸡仔似的。
“玉牌从哪里来的?”
这鬼面人乃是手段莫测的迷魂师,同阶以下的修士中了他的招数,心智稍有不坚就会被蛊惑,听命于他。
用这种手段对付一个凡人实在是易如反掌。
“从一个毛头小子身上拿的。”
“他在哪里?”
“我家……”
“……你家在哪儿?”鬼面人耐着性子继续问。
“槐树坡后半段……”
问到这里,鬼面人看向妖流鲅寻求指示。
妖流鲅点开闪烁的弟子玉牌,讯息一一被打开:“都送上门了,那就将他们一网打尽!”
“啊——”
鬼面人接收到妖流鲅恶毒的眼神,一掌拍向吕维荻的天灵盖,凄厉的惨叫声快要震破祥和的山林,惊起树上的鸟,簌簌地逃向天边。
新鲜白骨支离在血泊当中,这个少时平平,妻死颓废,拳脚尽向外甥幼女的男人,就此结束了他活不如死的一生。
裴殊穿着草鞋快跑回家,经过村东头槐树林的时候,看到一大群鸟雀从天而降。
平日里再正常不过的倦鸟栖枝此时却显得格外的诡异,惹得他心里惶惶,匆匆的步伐更复匆匆,一刻也不敢停歇地往家里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