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更天,打更梆子声传来,麻二在坑里坐了很久,站起来脚都麻了,跺了几下,狼狈从坑里翻了出来,酸软无力躺坑边休息了好一会儿。
有点力气就站起来走了几步,回身又把藤编盖子找到,仔细盖好坑,撒了点枯叶,总觉得这个坑还有用处。
借着月光在鹅卵石小路的反光,麻二摸回了下人小院,在门口听了听,隔壁大柱子鼾声如雷。
回房换了衣服,就着盆里的水沾湿毛巾擦了擦身子,又把桶里的水泡了衣服,看着盆里的泥汤,倒掉又换了两次水,看着没有土灰草屑漂浮,明早再洗,半夜洗衣服太奇怪了。
隔壁大柱子翻身磨牙似乎被倒水声吵到,翻了身开始磨牙,麻二听着牙酸,把鞋底刮干净,再轻轻扫了扫地,索性把土都扫到床底。找了熏蚊虫的草药,点了两份在窗口,一会儿风吹的满屋烟味,把带回来的花草泥土味遮掩掉。
上下检查了身体,主要是脸、脖子和手,有没有擦伤和淤青,符合被迫陪王爷演戏时学到的,扫尾要彻底,不留痕迹,老情工的职业素养。
咳嗽了几声,躺在床上,从怀里摸出项链,凑着油灯翻来覆去看着。
银色的绞丝链吊着一个宝剑样子的吊坠,拇指长短的坠子,十字剑格,厚钝的剑身,圆形剑柄,剑首处金属圆环和链子圆环合为一体,看来这个吊坠不是后加上去的,和链子一体的。
没有花纹,没有文字,试着用手拔了拔,没有机关,王爷的东西一如既往的精致又无用,塞到枕头下,又拿出来小心戴自己脖子上,王爷要是看到了,就说他赏给自己的,王爷丢三落四也不会记得。
也不是麻二要贪图王爷的东西,冥冥中就是觉得这个宝剑项链会帮助到自己什么,等过一段时间,没有怪异发生再找个理由还给王爷。
半夜经历了摔打折腾,全身酸痛,精神异常兴奋,今晚西跨院的事儿,有种置于死地而后生的刺激,回忆每一个细节,王爷说这叫复盘。
二管家是朝廷派来的,那位大人是二管家上司,说了两次处里,能安排人在王府当二管家,能量不可小觑,真相就是庆皇直属领导的六扇门捕鼠处,别看上午庆皇那么容忍诞王,其实早早在王府里安插了眼线,这是对王爷不放心。
诞王手里居然有《西区人员考核表》,虽然不了解朝廷运作,也知道转生人成立一个q组织,分了东西南北和郊外五个区,难道王爷也是觉醒的转生人!还是西区领导。
这......
倒吸一口凉气,怪不得捕鼠处要调查王爷和王府,那么以此推断,之前的大管家秦管事和后厨李嫂也隶属西区,是王爷这条线上的人。
不对,不对!
李嫂那晚和秦管事说的是,王爷有秘密,说明他们不知道王爷身份,那他们就不是一条线的。
还有一种可能是王爷自己调查转生人,那个考核表是王爷从别处搞来的,但是,怎么考核表会有好几个麻二,今天还记录了麻三和麻四。
这份资料看着那么不正经,谁会在重要资料上画王八。
考核,或许应该叫考查,王爷在甄别每个王爷身边的人,找出转生人的破绽,这个可能性最大。
但是为什么捕鼠处还在调查王爷,到底是调查王爷是不是转生人?还是调查王爷身边的人有没有转生人?
二管家和那位大人说下个月有什么大戏,能对二管家这么说,就是发生在府里的事,府里有什么喜事?等等,下个月七月十五,王妃的成人礼,洞房花烛夜。
想起王妃闭月羞花的容貌,麻二有点痴了,王爷真幸福啊。
胡思乱想的脑子让麻二有点困了,这府里好多秘密,自己要做个冷静的观察者,睡觉。
第二天,麻二给王爷请安,王爷安排他和二管家准备七月十五王妃成人礼喜宴,麻二待要问问随身伺候的事,麻三麻四把他推出书房,言说王爷身边有他们两个人就够了,麻二脑门上的包还没消,带出去影响王爷形象。
这两个臭小子,没转正呢就要抢班夺权。
正好跟着二管家,找出他要对王爷做什么阴谋诡计之事,二管家似乎真的是个忠心的管家,认真仔细履行王妃成人礼的事务,事无巨细一一询问,亲自点检库存,安排采购也要随时抽查,前院每个人都安排了事情,还有进度表,每晚开会询问进度,早上布置任务。
麻二跟着二管家暗中观察,二管家态度很好,每次检查时或批评或催进度,都会给麻二解释缘由,一点破绽没找到,倒是学会不少管理手段。
每次跟二管家去垂花门向内宅汇报和请示,周嬷嬷态度不冷不热,春蝉下巴都仰天上去了,对着麻二鼻子不自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麻二也懒得跟她起冲突。
每个和二管家接触的人,麻二盯着他们的表情、眼神和手势,晚上在本子上记录分析,最后发现,前院除了王爷每个人都有嫌疑。
麻二悔恨真是平时不用心,临时抱佛脚也学不会分辨间谍的手段,真是不合格的情工。
大柱子被调回护院巡逻,王爷也不出门了,似乎也在等洞房,每次二管家汇报请示王爷都让他斟酌着办,一点不担忧二管家办差了,王妃也放权给周嬷嬷,王府里大事小情基本都是周嬷嬷和二管家决定。
两个主子似乎忘了,成人礼是他们两个人的喜宴。
七月初一,张府大夫人抬了十八抬彩礼,让张府二管家领了三十个人进府,指定他们协助王妃办好这次成人礼。
七月初七,宗人府左司宗人主事领旨监督验收,庆皇和皇后赏了八十八抬赏赐,周公公带了钟鼓司、银作局、尚膳监、巾帽局和司苑局共五十太监,御马监上百位小太监负责守卫,还要把把张府的人全部赶出去,理由就是皇家子弟礼宴无须外人参合。
张府没办法,还是周嬷嬷求了周公公,最后只能留下十二个丫鬟,算第二次陪嫁到内宅,给周嬷嬷帮帮手,总算给张府留了些脸面。
二管家也被排挤到只能做一个传声筒,负责王府下人和公公们的联络纽带,麻二也查不到任何信息,有点焦虑,王爷那边也见不到人,每次到院门外就被两个鼻孔朝天的太监挡回去,翘着兰花指训斥他大胆,找死。
麻二也开始放羊,只有二管家每天开晨会给大家打鸡血,让前院小厮护院们服从命令听指挥,散会后大家就各自忙自己的了,结果发现无所事事,又不能回屋躺着,随时有太监过来吩咐事情,站在墙边像一排鹌鹑等着点钟。
这群太监像群骄傲的大公鸡,处处不满意,还总敲打说王府的下人懒散没规矩,要是皇宫里这样子的憨憨都要打板子。
王府里唯有晶晶的蒸大包子遭到表扬,白滚滚的包子,皮暄和细腻,馅料多汁可口,受到太监们和张府丫鬟们的一致好评,周公公吃过一次也笑眯眯说好。
府里一下多那么多人,晶晶姑娘每天要蒸一百屉包子,累的晚上躺床上说腰断了,早上又充满激情的继续蒸包子,主厨王婆子都只能做帮厨,负责调馅。
晶晶姑娘找到事业第二春,麻三和麻四却无所事事,王爷的书房周围早被太监们霸占,王府下人都被赶出去,两人每天垂头丧气在厨房烧火,小脸被熏的黑乎乎。
麻二管家助理的职位被撸了,被派遣到后厨打杂,负责包子馅里的剁大葱工序。
王婆子从首席到帮厨的心理历程麻二不知道,但是每天都被王婆子指桑骂槐吹毛求癖,不是嫌弃葱白葱叶葱裤没分开剁,就是挑剔葱剁得太碎,要么就是葱剁得不是同样粗细。
麻二恨不得用菜刀剁碎这个老帮菜,麻三麻四劝他,王婆子的症状就像更年期妇女综合症发作,熬过七月十五就好了。
大柱子在院子里呼呼喝喝,挥舞着半人高的大斧头劈柴,他的护院职责已经被御马监替换了,专职劈柴。大柱子一点不生气,因为离他的晶晶姑娘更近了。
府外站岗守门的是御林军假扮的,王府现在外松内紧,风声鹤唳,每个人讲话都头凑头在一起,压低了声音,麻三麻四觉得他们悄悄话联盟队伍越来越庞大,据说转生人要在七月十五那天搞个大事情。
街头巷尾出现很多卖糖人、蔬菜水果、瓜子和针线拨浪鼓的流动摊贩,还在巷头巷尾摆了牛肉面摊子和茶水摊,开始府里下人还想打打牙祭偷偷懒,站在摊子前就被一个个卖货郎和商贩如刀的目光割的魂裂欲碎。
连大柱子都说这些人都有大病吧,巷子外就是一条街的商铺,谁会在一个巷子只有一座王府的地方来回走几十遍,也不叫卖。偶尔路过的人在茶水摊坐坐或者吃碗牛肉面,商贩就吊着死脸如丧考妣。
每个进出的都人都被一道道目光审视,更夫每晚就在巷子口敲几下喊两声就跑了,谁也受不了每次路过都要询问一番。
麻二觉得现在的平安巷就像王爷说过,解放前的白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