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下没端稳手中的碗，一整碗滚烫的汤水顿时泼洒了出来，烫在了纪南乔的身上。
陆宥言狠狠蹙眉，赶忙起身，一把掀开被子将她抱了出来。
让人来换掉了被褥，等她换掉身上的衣服，又处理好了烫伤之后，陆宥言看着坐在病床之上的纪南乔，眉心拢着淡淡的怒气。
想着她刚刚在听到自己这个问题时候的那个反应，陆宥言心底不由得又惊又怒。
可是此刻看着她这么靠在床头的憔悴模样，他却怎么都没办法再去将这个问题问出口了。
原本就是他对不起她在先，他给不了她未来，难道还指望她会心甘情愿地想要留住他的孩子吗？
有这样的想法就已经够可笑的了。
可是就在陆宥言想要放弃继续纠缠这个问题的时候，纪南乔却开口了。
“四哥，如果我说孩子是你的，你信吗？”纪南乔微微抬起头来，看向陆宥言，缓缓出声道。
双拳不由得攥紧，陆宥言目光幽沉地看向了纪南乔，眸色微深，不知道自己该不该信她，也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要跟自己说这些。
纪南乔知道他不信，但是此刻她也无所谓了，只是自顾自地出声道，“其实我留下他，跟你也没有关系，我只是想多个家人而已。”
“浅浅地在这世间走了一遭，现在他走了，也许也只有我会心痛了。”
“四哥，你是他父亲，我只是想你知道他存在过，没有其他意思。”
纪南乔撑着一口气，说完了这番话，浑身的力气顿时就像被抽光了一样。
她很难受，难受到不想再去分辨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她只是不想她的孩子那么可怜，孤零零地来，又孤零零地走。
她只是希望这个世上可以多一个人心疼他，在意他，会因为他的离开而难过。
而事实上，她也做到了。
在听着纪南乔斩钉截铁地说出孩子是他的这一刻，陆宥言一颗心瞬间好似被人撕碎了一般，痛楚不堪。
这是他曾经无比期盼却又不敢宣之于口的奢念。
在纪南乔问出‘四哥，如果怀孕了怎么办’的那一刻，他心中就闪过这样的念头，想要让她留住这个孩子。
只是这样的想法这样的念头过于自私龌龊，在被纪南乔那么狠辣地骂醒之后，陆宥言就再也没敢有过这样的想法。
可是现在，当她亲口说出孩子是他的这一刻，陆宥言心痛到发麻。
才知道自己跟她有过一个孩子，孩子就没有，这种感觉对于他来说太痛了。
一颗心好似被架在火上炙烤一般，痛到让他几乎失控。
双眸猩红，陆宥言努力压制住了所有的情绪，看向纪南乔，“为什么不告诉我？”
纪南乔看了他一眼，缓缓闭上了眼睛。
眼泪溢出眼眶，纪南乔却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
还能是因为什么？
因为怕你会抢，怕你让他喊别人做妈妈。
闭着眼睛，看不到陆宥言此刻的情绪变化，纪南乔心情差到了极点，“你走吧……”
“四哥，从今天开始，除了爷爷那边需要以外，我不想再看到关于陆家的任何人，包括你。”
纪南乔的这番话如同一记闷锤一般，锤得他手心发麻。
想开口说些什么，可是话到了嘴边，他却依旧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睁开眼睛看到陆宥言依旧坐在那里，纪南乔没有再出声赶他，而是掀开被子起身。
“纪南乔！”陆宥言起身按住了她，“你又要去哪？”
“我不想见到你，”纪南乔抬头看向陆宥言，眼底的爱意被深深遮掩，只剩下了疏冷，“除了爷爷，你们陆家的任何人，我都不想再见。”
“从今天开始，你可以安心陪着芷彤姐了，四哥，这不是你一直想要的吗？”
纪南乔抬头看着他，态度有些坚决。
十几年的爱，没有那么容易说放下就放下，可是失望却真的会累积。
现在只要看着陆宥言，她就会想到那个孩子。
孩子的到来原本就不在她的计划之内。
可是等她接受了他的到来，欣喜于他的存在的这一刻，他们却又残忍地毁了他。
这种痛彻心扉的感觉甚至快要赶上当年失去爸爸时候的那种痛意了。
她向来都没有那么坚强，此刻更是。
在知道孩子没有保住的那一瞬间，她脑海之中甚至都闪过那么一丝决绝的念头。
情绪快要土崩瓦解了，纪南乔其实根本不想让陆宥言离开。
此时此刻，她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更加依赖陆宥言，更加希望他可以陪在自己身侧。
可是她不敢开口提这样的要求，她只能反过来不停地告诉自己，她根本不需要他。
就好像只有这样，那等他真的离开的时候，心底的痛意才不会那么尖锐。
她可以告诉自己，是她把人赶走的，而不是她被他丢下了。
“纪南乔……”陆宥言看着她此刻的模样，心口淤堵。
可是这种时候又哪里是讲道理的时候。
不顾她的推搡，陆宥言伸手轻轻拢住了她，将她抱紧在了怀中，“南乔，孩子还会再有的，别这样，好吗……”
陆宥言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鬼使神差一般说出这样的话来。
他心底是这样想的，是这样盼着的，可是这样的话一旦说出口就多少显得他有些过分的渣了。
“不会了！”纪南乔显然也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来，狠狠推了他一般，“陆宥言，麻烦你离开！”
脑海之中不由一遍遍闪过于芷彤的话，纪南乔的情绪到底还是崩溃了。
他根本就从没打算过要跟于芷彤分开，所以现在对着她说出这样的话来多可笑？
被她那么狠狠推了一把，陆宥言心底的恼意也跟着微微泛了起来。
孩子没了，他情绪也很差，他已经压下情绪去哄她了。
可是结果……
缓缓站起身，陆宥言冷声道，“好，你不想见到我，我可以走，你自己冷静一下吧。”
陆宥言说着，起身径直走出了病房。
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病房门口的一瞬间，纪南乔一颗心还是跟着痛到发颤。
孩子还会再有的……
多可笑的话，他到底是怎么可以说出这样的话来？
他到底把她纪南乔当成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