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夏,湖州府。
穆承言一路颠簸,终于在第七天到达了这里。
知府尹忠已率部下恭候多时,穆承言身子不适,表面功夫也不想做,看着众人,便问道:“余志诚的赈灾粮可送到了?”
尹忠一脸小心:“回王爷,还在路上。”
“本王陆路都从京城赶来,他太平府走水,还在路上?”
穆承言的眸子已经冷了下去。
尹忠心里一惊,连忙跪下,“安王殿下,近来盗匪猖獗,大约是遇到了什么事吧。”
“尹大人,倒是未卜先知?怎么,余志诚告诉你的!”
穆承言已不想再与这些多言,挥了挥手,叫来了王不留,“去看看灾民。”
“王爷!”一路穆承言水土不服,吐过四五次,连日只吃了些米汤充饥,身子已然瘦了几分,如今都不曾歇息,又要忙碌,王不留多少有些心疼。
“多嘴!走!”
王不留不敢抗拒,牵来快马,穆承言看都不多看一众官员,策马而去。
留下尹忠等人面面相觑,早就听闻安王雷厉风行,杀伐果决,这今日,几人的乌纱帽怕是不保!
城内流民成患,城外土地干涸。
穆承言远远望去,一阵冷笑,“朝中赈灾的银子,怕是被人截了,不留,派人去查,银子怎么用的,怎么会有如此多流民!”
王不留拱拱手,转身快马走了。
两天后的下半夜,夜色漆黑如墨。
三艘吃水极深的大船,迅疾如风,走运河河道,到达了湖州码头。
几个负责赈灾的官吏一脸困意,看都不细看,便命人从船上卸粮。
“慢着!”王不留领着人出现在了码头,“几位大人,都不多看几眼?”
赈灾的官员才愕然发现,来者竟是安王身边的一等护卫王不留,连连行礼,“是王大人来了!”
王不留带着人将三艘运船团团围住,火光下,来人将搬运的工人全都拦下。
船上的余志诚突然发现,搬粮食的人都停下了脚步,他才匆匆从船舱里出来。
看着王不留,一脸傲气与鄙夷,“何人敢拦下本官赈灾的粮食!”
“余大人?小的王不留,奉安王之命,检查赈灾粮食。”
“啊,是王大人!”余志诚瞬间变了脸色,“这深夜到来,竟惊扰了安王,还请安王殿下放心,今夜必将这粮食都送进城里。”
王不留冲着余志诚拱拱手,道:“余大人,赈灾粮事关重大,岂能儿戏,不介意我等查看一番吧。”
余志诚冷汗直冒,摆摆手说道:“不介意,查吧,查吧,下官明白。”
一众人等冲上运船,将船里查了个清楚。
忽然一人惊呼,“王大人有发现!”
“抬出来!“
王不留从一个属下手中夺过火把,大步跳上了大船,士兵已将米袋堆满甲板,解开米口袋,里面竟全是麸糠。
摇曳的火光下,麸糠显得越发暗沉,王不留忽听身后有动静,回头一看,竟是余志诚和几个赈灾的官吏。
此刻几人脸色发白,身子发抖。
“王大人,下官不知啊,这定是那粮仓之人趁乱做了手脚。”余志诚倒是反应迅速,立马将自己摘得干净。
王不留不理他,命人清点。
运来三千五百石粮食,竟有两千石的麸糠,王不留自己心下也是一惊。
“绑了吧,听候王爷处置。”
余志诚瞬间变了脸色:“吾乃从三品,你个一等护卫也想绑了本官!”
“聒噪!”王不留不客气得拿起帕子塞进了他的嘴里,看着属下说道:“留一队人守在这,另外一队同我将嫌犯押回去。”
穆承言坐在榻上,手里攥着秦霜霜那日掉落的耳坠,等着王不留的消息。
“王爷!”
“进来说话!”
穆承言脸色苍白,几日没有睡好,眼底也是乌青,王不留行了礼道:“王爷料事如神,果真米里出了问题。”
“有多少?”
“两千石麸糠!”
“胆子不小,继续查,让那姓余的就在这入地狱吧!赈灾的粮食也敢动手脚,还真当那柳丞相一手遮天了?”
穆承言说得有些激动,轻咳了几声,“赈灾款那边查得如何了?”
“回王爷,怕是有人虚报冒领了。”
“真是当皇上年少!胆子越来越肥了!”
“是。那余志诚如今关在衙门的牢房里,又如何处置。”
“连夜给本王审!派人给京城送信,这南边该整治整治了!”
王不留拱手退下,穆承言越发睡不着了。
看着那剔透的耳坠,秦霜霜的小脸好像就在眼前,“也不知你乖不乖。”
穆承言自言自语,忽然竟笑了,“你这女子好大的本事,本王这样一个无心得人,竟也会品尝这相思之苦。”
一夜未眠。
穆承言一大早又前往附近巡察灾民,几处施粥的摊位已经开始工作,可灾民太多,简直杯水车薪。
“不留,第二批赈灾粮还需多久运到?”
“回王爷,再有两日。”
“传本王命令,城中官吏按职位高低捐粮,城中四处各增加一处施粥的摊位。”
“是,王爷。”
穆承言身子忽然晃了一晃,眼前一片黑色,还好王不留反应机敏,扶了上去。
连日奔波,他那头痛的旧疾又发作了。
冷汗涔涔,浸透了里衣,苍白的脸色看不到一点血色。
“王爷,快回去休息吧,这里有小的看着。”
“无碍,这次能忍得住。”穆承言退了几步,瘫坐在一旁的石凳上,大口喘着粗气,“歇歇便好了。”
王不留掏出那日秦霜霜给的药剂,“王爷,这是秦姑娘走时给的,要不要……”
话还没有说完,穆承言便摆了摆手,这药虽有止痛的奇效,可毕竟不能根治,若有朝一日秦霜霜不见了,自己又如何是好呢,有些东西还是不能太过依赖。
“收起来吧,这些日子本王一直喝杨继洲的汤药,倒是也有些效果,这次发作不甚严重,本王撑得住。”
“王爷!”
“又多嘴了,万不得已再吃吧,那秦姑娘就用着药,打小算盘呢,本王岂能如了她的愿?”
穆承言说着竟勾起了嘴角,王不留一瞬间,有些诧异。
王爷在外基本不笑,可秦姑娘却总能不经意便令王爷愉悦,也许,王爷真的该有个可心的人了。
突然,一个护卫匆匆而来,看着王不留神情紧张。
王不留急忙拱手,退了下去。
护卫看看四周,低声道:“九天来信了。”
王不留眼前一亮,这么快有法子给王爷治病了?
护卫颤颤巍巍说道:“那秦霜霜又跑了!”
“什么!”王不留一惊,险些捏断了护卫的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