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黑尽,战事却未停。
众将率士卒连夜清理城池。
天明,净水泼街,黄土垫道,恭迎大汉宸王张祯入城。
张祯骑着雪龙驹,一马当先,高顺落后一个马身,然后是马超、诸葛亮,其他闲杂人等更在后方。
“拜见宸王千岁!”
“愿千岁喜乐安康,福寿绵长!”
城门内外,吴郡庶民跪了一地,呼声高昂而澎湃,充满了虔诚。
他们都知道了。
世族为了威胁宸王,打算以他们为人质。
起初,大家根本不明白,世族为何会想出这种计策。
庶民本就命贱,宸王又要为大将军报仇,怎会因他们而退兵?
他们的命,与大将军的仇相比,孰轻孰重,一眼可知。
世族这不是多此一举么?
后来有人告诉他们,世族若真拿他们威胁宸王,宸王肯定会退兵。
因为,宸王顾惜他们,珍视他们。
并且不是说说而已,事先想到有这种可能,派了支奇兵挖开西南城墙,让庶民逃命。
率领奇兵的张燕将军、郭太将军,大家也见过。
还有小将军,让程将军、黄将军、鲁将军带着将士来救庶民。
小将军说,这都是宸王千岁的安排,如果不是宸王千岁运筹帷幄,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大家都该感谢宸王千岁。
宸王千岁是好人,小将军也是好人。
坏的是世族,坏得头顶生疮,脚底流脓,坏透了!
张祯勒住缰绳,扬声道,“诸位父老,免礼平身!”
“谢宸王千岁!”
众人相继起身,对传说中的宸王极为好奇,但不敢抬头直视。
张祯一眼扫去,见有一群人极为醒目,披头散发,粗布麻衣,垂首跪于路旁。
周围百姓都起来了,就他们还双膝跪地。
为首者是个少年,深深低着头,似是无颜见人。
张祯移开目光,视若无睹。
——
太守府,也就是孙府已经收拾妥当,孙母带着几个儿子、女儿搬到了别院。
张祯、高顺等人住了进去。
吴郡太守原是名士盛宪,去年因病辞官,张祯便让孙策兼任太守,孙策远征后,由孙权代管。
一直没出什么差错,直到这一回。
歇息片刻,张祯来到中堂。
诸葛亮和一群幕僚已在此等候,首先呈上两份名册。
一份记载的是参与谋害大将军、对抗朝廷的世族名单。
另一份记载的是在关键时刻倒向孙权,保护庶民的那几家。
张祯一边翻看,一边随口道,“这就整理出来了?辛苦诸位!”
诸葛亮:“不辛苦,随手的事儿。”
也是孙权事先有准备,方便了大伙儿。
但他不会在阿姐面前提孙权的名字,也交待众人不许提。
其余幕僚也道,“此为我等本分。”
众人跟随张祯许久,早已知道她雷厉风行的性格,也深受影响,能熬夜完成的事务,绝不留到明日。
诸葛亮又道,“阿姐,如何处置?”
张祯举起逆贼那一份,眉目安然,眸光平静,像在说赏雪摘花一样,轻声道,“明日斩首!”
她已经杀了很多,不介意再多两三千。
何况,最后这批逆贼,才是源头!
纵然双手染血,也要做该做的事。
哪怕上天能恕他们,她也不恕!
绝不!
又举起迷途知返那一份,沉吟道,“这几家并非主谋,意外发生后才从贼,且有救民之功,可网开一面。”
其实她知道这些人见风使舵,但没关系。
“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告诉他们,两条路,流放辽东,或以七成家产赎罪。”
诸葛亮点头,“他们知道该怎么选。”
正说着,高顺走进来,问道,“神悦,张昭、程普、黄盖、鲁肃等人,该如何处置?”
若说他们有功,放任世族害了奉先。
若说他们有罪,又未曾从贼,还在最后关头护住庶民。
张祯:“高将军以为呢?”
她已决意兼任大将军,但只是挂个名头,军中之事,还需倚重高顺,得让他养成自己做决定的习惯。
高顺沉声道,“玩忽职守,连降三级!”
张祯:“可!”
孙权的名字就在嘴边,然而高顺也没提。
谁都没提。
一天过去,关于孙权的处置还没下来。
张昭皱眉道,“我等去为你求情!”
程普、黄盖、鲁肃等人也是一样的意思。
他们看得出,宸王还顾念着旧时情谊。
孙权苦笑,“你们若想害我,就尽管去。”
几人一想,也怕激得宸王杀之而后快。
过了会儿,黄盖迟疑道,“不如,你去太守府前下跪。”
孙权反问,“好让庶民看见,替我求情,以民意压宸王恕我么?”
他没这么大脸,也没这么无耻。
黄盖:“......并无此意。”
他没想那么多,只是想让宸王看到小将军的惨状,生出怜悯之心。
孙权深吸口气,捂着脸道,“不要做,什么都不要做,无论何种结果,我都接受!”
这人呐,不能做错事。
一旦做错,就无法弥补。
说句对不起很容易,可对不起有什么用呢?
吕奉先,还是被他害死了!
这血海深仇,张神悦能宽恕,他也宽恕不了自己!
——
次日天气晴好,一干世族拉到城外,尽数斩首。
临死前,个个眼神怨毒。
咒骂倒是没有,谁敢出声,先吃几个大嘴巴。
侥幸存活的那几家,本还暗暗埋怨张祯太贪,竟然要他们七成家产,见了此情此景,恨不得把全部家产都奉上。
也十分庆幸选对了路。
围观庶民无不叫好,唾骂声也不绝。
这些恶贼不死,死的就是他们了!
张祯看着满地头颅,也难消心头之恨。
命人提吕蒙。
没一会儿吕蒙提来,绑在一个箭靶上。
张祯接过马超递来的弓箭,对准他胸口。
吕蒙目光呆滞,一脸麻木地看着他。
自从他被抓,没有被审问,没有被折磨,就像被人遗忘。
也许那小郎君说对了,他无关紧要,无足轻重。
但此时,杀他的是大汉宸王张神悦!
想到这一点,吕蒙脸上渐渐有了神采,疯了一般狂吼,“张神悦,你终究会记得我,是也不是?你记得我吕蒙!”
张祯松手,箭矢飞去。
吕蒙哈哈大笑,“我杀者,吕奉先!杀我者,张神悦!此生无憾!此生无憾呐!”
看着越来越近的利箭,他闭上了眼睛。
嗖!
箭矢擦着他的手臂飞过。
吕蒙:......
张祯面无表情地道,“学艺不精,抱歉。”
又凝神射出一箭。
还是没中。
如此几次,吕蒙凝聚起来的那股不怕死的勇气,慢慢散了。
他之前视死如归,可现在,每一次箭矢飞来,他都提心吊胆,像是到了鬼门关。
张祯微微偏头,“你怕了么?”
吕蒙冷汗淋漓,“不怕!”
张祯,“不怕就好。”
提起弓箭继续射。
又是几次,吕蒙终于忍不住叫道,“你能不能射准一点?!”
张祯肯定道,“你怕了!”
马超带头大笑,“哈哈,你怕了!”
诸将也跟着笑,“这竖子怕了!还以为多大的胆子,哈哈哈!”
鄙夷的目光、无情的嘲笑、没完没了的利箭,让吕蒙如堕噩梦。
嘶声叫道,“我没怕,我没怕!”
“不,你怕了!你就是怕了!”
众人嘲笑声中,张祯又一次举起弓箭,专心致志地瞄准吕蒙。
她太过专心,以至于没注意到,周遭的声响渐渐停止。
在场所有人都惊异地看向一个方位,包括吕蒙。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一阵熟悉的脚步声,由远至近,速度极快。
张祯听到了,放下弓箭想了想,又举了起来。
只是手有点颤抖。
不可能,不可能的!
一定是她思念过甚,产生了幻觉!
她不能失态!
其实只要一回头,就能知道是真是假,可她不敢。
后背忽然贴上一具温热的身躯,有人托着她的手,帮她拉弓搭箭,还说,“神悦,杀人的时候,手要稳!”
两人同时放手,利箭直中咽喉。
吕蒙大睁着不敢置信的双眼,卒。
死不瞑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