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张祯便正式上表重建太学一事,举荐蔡邕为祭酒,同时布告天下招生事宜。
朝野士林为之轰动。
首先,高度肯定宸王重建太学的嘉言懿行,甚至与曾经的稷下学宫相提并论。
其次,强烈反对扩招女生。
本来增加墨家、法家、农家等学科,理应遭受诸公的强烈反对,但在扩招女生的比较下,这也不算什么了。
而班昭的女诫,成了反对者最为有力的武器。
“女诫卑弱第一!古者生女三日,卧之床下,明其卑弱,主下人也!弄之瓦砖,明其习劳,主执勤也!”
“阴阳殊性,男女异行。阳以刚为德,阴以柔为用,男以强为贵,女以弱为美!女子柔弱之躯,温顺之性,安能负担国事!”
“女子,怎可与男子同列朝堂?”
......
蔡府廊下,朝中诸多公卿以及各地来的名士儒生们,团团围坐,群情激愤。
蔡琰据理力争,并以张祯为例,“神悦也是女子,力挽狂澜,兴盛大汉!诸公难道看不见么?”
一人肃然道,“蔡侍中此言差矣。张神悦那样的人,万古难寻,早已超脱于男女!而咱们论的是常理!”
蔡琰反问,“何为常理?”
那人道,“世所认同,便是常理。”
蔡琰:“我就问你,张神悦是不是女子?”
这个问题,她觉得答案非常明显,而且唯一。
只要那人答“是”,下面她便能论证清楚。
谁知那人竟然狡猾地道,“张神悦乃神仙弟子,近似于神仙,神仙不同凡人,非男非女,可男可女!”
蔡琰瞠目结舌,“你,你......”
这也太无耻了!
神悦好好一个倾国倾城的小女郎,在他嘴里竟然非男非女!
更让人恼怒的是,她不能争辩神悦并非神仙,只是凡人,因为那会让她看起来像在拆神悦的台。
一时气过了头,说不出话。
蔡邕安抚地拍拍她的手臂,对众人淡定地道,“我承认,诸位说得很有道理。”
众人一喜。
蔡琰却是诧异地看向老父亲。
阿爹临时叛变?!
不要啊!
蔡邕微微一笑,“既然有理,何不去大将军府,找宸王千岁陈情?”
一群无胆腐儒!
不敢去找神悦,只敢涌来他府上,柿子捡软的捏。
众人默然。
这不是明知故问么?要敢去找张神悦,还来找你?
张神悦那张嘴,谁说得过她!
况且,吕奉先虽然不在家,还有高顺,还有贾诩,还有一票只听张神悦命令的武夫!
世道越来越好,大家都想多活几年。
蔡邕:“是找不到大将军府在哪儿么?无妨,我令人送你们去。”
一人勉强道,“伯喈兄,你才是太学祭酒。”
蔡邕一拂袖,洒脱地道,“我这太学祭酒,是宸王举荐任命的!”
那人:“......不管由谁任命,反正如今你是太学主事人!”
他的同伴附和,“没错!太学之事,就该找你!”
蔡琰也缓过神来,笑道,“宸王监国摄政,太学又是她上表重建,有事该找她才对!走,我为你们领路!”
众人:“......不走!”
正僵持着,又有一人来到,祢衡。
蔡氏父女都有些警惕。
此人虽然也是大将军府属官,但性情乖张,行事不可理喻,谁知道他是来做什么的。
在场其他人,也不因他的到来而高兴。
原因跟蔡氏父女一样,判断不了他是敌是友。
祢衡施施然坐下,对蔡邕亲切地道,“太傅大人,忙着呢?”
他在海边看了几日晒盐,初时新鲜,看多了也就那样。
加上身体不大好,被晒得半死不活,诸葛亮请他回长安好生将养。
回来没多久,就遇上重建太学,张神悦还答应会让他授课,心里无限欢喜。
任何一个对太学指手画脚的人,此时在他眼里都是刁民。
蔡邕:“......不忙。”
祢衡:“不忙?太学的章程,想来都理好了?”
蔡邕皱眉,“尚未!”
祢衡:“那还有空在这儿寻欢作乐?”
蔡邕沉下脸。
竖子,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寻欢作乐?
蔡琰也怒了,“祢先生,慎言!我父是在待客!”
若不是看在神悦的面子上,她会叫侍卫将这厮拖出去,哪容他在此大放厥词。
祢衡吃惊地道,“哪有客?!”
蔡琰以为他是故意找事,怒目而视。
心里有句“你瞎啊”,不知当讲不当讲。
蔡邕沉声道,“莫要故弄玄虚!”
祢衡用手一指众人,笑道,“我只看到一窝窃蠹,哪有客人!”
蔡邕:......
蔡琰微微低头,转怒为喜。
众人却是来了气,有人怒道,“祢正平,你说谁是窃蠹?!”
祢衡翻个白眼,不耐烦地道,“谁问谁是!”
那人:“你......”
“闭嘴!”
不等他说完,祢衡拍案而起,又嫌气势不够,一脚踏上桌案,指着众人大骂,“哪家驴圈没关紧,跑出来你们这群蠢驴!还敢自称儒生?我呸!孔夫子泉下有知,得扒开坟墓跳出来扇你们祖宗十八代!”
“死抓着只言片语,断章取义,好好的圣贤书,叫你等读成了歪理邪说!与那窃蠹别无二致,吞下几个字,就真把自己当成了读书郎!笑掉老子大牙!”
“重建太学多好的事儿,非得恶心人?要实在闲得无聊,何不自卖自身,卖去肥料厂做原料?价钱不少你们的!牛粪多少你们多少!”
蔡琰紧紧咬着唇,怕笑出声。
一名须发皆白的老儒捂住胸口,“你,你欺人太甚......”
祢衡从来没有尊老爱幼这种美德,一口啐过去,“你是人?老而不死谓之贼!蠢贼!”
在场所有四十岁以上的人,心里都一凉,感觉骂的是自己。
也包括蔡邕。
祢衡继续,“你等为何反对扩招女生?借口一堆又一堆,真实理由只有一个,怕自己比不过女子!以往蠢笨,还能在女子面前耀武扬威,如今要被女子比过去了,怕了,怂了,打歪主意了!我xxx,与你等同为男子,真是我祢衡之耻!”
蔡琰听得痛快极了,忍不住拍手叫好。
祢衡受到鼓励,骂得更狠,“这世上就有种蠢材,于国于民无益,于君于亲无用,不知人事,不明恩义,自以为聪明,其实比畜生还愚蠢!活着也是浪费米粮,不如去死!”
“你......竖子无礼!”
有几人跳将起来,捋着袖子,作势要打。
祢衡浑然不惧,把脸凑过去,“来,照这儿打,不打你是我孙子!”
他这般无赖,那几人倒恢复了理智,像避瘟疫似的避开。
谁都知道,这竖子背后站着大将军府。
而他今日会来蔡府,不用说,定是奉宸王之命。
哼,就当他是大将军府养的一条狗!
狗咬了人,还能咬回来不成?
祢衡轻蔑地道,“孙子儿,往后见到爷爷避着些!”
他这么一闹,众人也待不下去了,纷纷告辞。
看着他们的背影,祢衡叫道,“别让我再听到你们那些蠢话,否则,后果你们知道!”
大家跑得更快了。
蔡邕一脸复杂,缓缓道,“多谢正平解围。”
早就听说祢衡嘴贱,今日一观,名不虚传。
祢衡笑道,“不客气。”
顿了顿,又雀跃道,“太傅大人,宸王千岁说,会延请我为太学博士。”
蔡邕:“......她跟我说过了。”
这厮会教出什么样的学生,他不敢想。
祢衡恭敬一礼,“有劳大人照应!”
他跟蔡家不熟,说完便告退。
蔡琰送他出去,好奇地道,“祢先生,你不怕被打死?”
祢衡见她笑靥如花,不知怎的有些羞涩,偏头不敢看,“怕,但我知道,想打我的人更怕死!”
想通这一点之后,他就变得无比勇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