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政的眉毛不由得皱在一起,刚才这个年轻族人是怎么说来着?
他的目光逐渐变得凌厉起来,在贾菱还未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之前,迅速俯身,捡起地上的账册。
贾菱的心沉到了谷底,脑中只剩下两个字:完了!他知道,这账册上面记录的银钱往来,被贾政看去了,肯定会发现其中的猫腻。
贾政翻看着账册,表情越来越凝重:“你给我解释解释,这上面是什么意思?别以为能糊弄过去,你家肯定不可能有这么多银子!”
其实不需要贾菱承认,贾政心中已经有了几分猜测。只是他一时半会儿不愿意相信,为什么自己夫人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你若是不说实话,我这就派人去隔壁府里,请族长过来了!”
贾菱想到家里爹娘可能会因此受牵连,在族人面前抬不起头来,顿时浑身一颤,彻底放弃了抵抗的心思。
他原本替王夫人遮掩的心思就不多,此刻更是毫无顾忌了。
“这是我帮二太太出去放印子钱的账本。”
贾政的猜测得到了证实,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他朝四周望去,指着贾菱对路过的婆子们说道:“你们,把他给我抓起来。他若是跑了,你们也不用在贾家待下去了!”
婆子们一听这话,哪里还敢有丝毫懈怠。四人同时围了上去,拽住贾菱的两条胳膊。
一行人就这样跟在贾政的身后,进入了王夫人的院子。
婆子们将贾菱押进了屋子,便被周瑞家的遣了出去。至于屋子里上演了怎样的交锋,旁人就无从得知了。
但这其中并不包括黛玉。
她不忘之前承诺过迎春,特意等到迎春回来,才让秋葵开始讲述。
“政老爷质问王夫人那账本是怎么回事,王夫人倒也是干脆,直接就承认了。她说府里开销大,入不敷出。而且两位老爷只知道一味从公中支钱,一点不管府里的收益,她才想到用这种方法贴补家用。”
“我那二舅舅就这么相信了?”
秋葵摇摇头,继续说道:“自然是不信的。后来两人便去了前院找赖大管家。只是他们去的时候,赖大管家并不在前院。”
在场的三人心知肚明,默契地一同笑了起来。她们都知道,赖大管家肯定是回去筹钱去了,怎么会在府里。
迎春好奇问道:“二叔后来去查账了吗?”
秋葵脸上带上一丝不屑:“政老爷哪里懂这些庶务,还不是那些管事说什么,他便信什么。”
黛玉倒是想起,前院账房管家林之孝,于是问道:“他们去找林之孝了吗?”
“是,只是从林之孝那里并没有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后来赖大管家回来了,说是家里出了点事,回去处理了一下。只是赖大管家的态度有些奇怪。”
秋葵说到这里,语气中有些迟疑。她担心,这只是派去的人基于自己的主观感受做出的判断,并不一定有实证,便没有继续说下去。
但黛玉已经从她的描述中,嗅到一丝阴谋的气息:“怎么奇怪了?他附和王夫人的话了?”
“是的。”
迎春接过话茬:“这就奇怪了,账房管事林之孝明明说账面上尚还有结余,可大管家和管家的王夫人却说贾府入不敷出,需要拆东墙补西墙。”
黛玉朝迎春竖起大拇指:“你说得对。那么也就是说,他们补的这个窟窿,很可能并不是贾府的窟窿。”
迎春大胆猜测:“或是,这窟窿其实来自于王夫人和赖大管家!”
黛玉听后,立刻吩咐秋葵:“原有计划不变,再加派人手盯紧赖大管家和王夫人,特别是他们俩私下见面的时候!”
秋葵应声而去,室内只剩下黛玉和迎春两人。
迎春问道:“你是怀疑什么了?”
黛玉摇了摇头:“我倒不是怀疑什么,而是从可能性上来判断。”
“可能性?”
“不错。我这副身子,生下来就胎中带毒。而这种毒,寻常大夫根本认不出来,更别提解毒了。所以我一直在查这毒的种类和来源。
只可惜我身在神京城,对扬州那边鞭长莫及。更何况在母亲过世后,爹爹又处理了一批下人。如今家里剩下的老人已经不多了,想要弄清楚真相更是难上加难。因此,我只能先从动机和可能性这两方面入手。”
迎春有些不可置信:“你的意思是,你在怀疑王夫人和赖大管家?”
“不错!以前我只是怀疑王夫人,但经此一遭,我觉得他们两人一起谋划,或是一主一副的可能性更大!”
看着黛玉一本正经的表情,确定她并没有开玩笑,迎春不禁背脊一凉。
黛玉的母亲,贾敏姑姑已经嫁出去二十多年了,如果真是王夫人所为或是参与其中,能隐藏二十多年,那份心机该是多么可怕!
王夫人原以为抬出贾元春,就能平息贾政的怒火,顶多就是挨几句训斥,不得再放印子钱而已。
只是没想到,事态的发展却出乎她的预料。
贾政竟然一连好几天都宿在赵姨娘的院子里,对她这个正妻视而不见。
虽然一直以来,贾政都极少来她的院子。但王夫人察觉到,这次的情况是不一样的:贾政竟然将她手中的所有名帖都收走了!
这一举动无疑是明晃晃地告诉府里的人:贾政不信任王夫人。
因为有黛玉插手,王熙凤不再为王夫人所用;净虚师太更是早早被抓进昭狱,没有活着等到判决下来,便一命呜呼,被草草扔到了城外乱葬岗,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
没有这两人在前面,为王夫人冲锋陷阵、牵线搭桥,渐渐的,王夫人感觉有些力不从心。
可偏偏王熙凤不接她的招,最近更是在教导姑娘们管家,推脱的理由任谁也挑不出错处。
王夫人也曾考虑过,让府里的姑娘们试着管家。
但二姑娘木讷,三姑娘虽然聪明能干,却是赵姨娘所出。
王夫人最近恼极了赵姨娘,怎么可能让探春上位;而惜春太小,史湘云和黛玉又只是客人。以黛玉惯常一推四五六的态度,更不会插手管家的事。
至于史湘云,王夫人的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以史湘云的出身,与宝玉也算般配,但她毕竟没了双亲,福薄了些。
更何况,她之前还曾勾得宝玉偷偷带她们出去,害得宝玉被老爷好一通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