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副队长心有定计，不由喜形于色。
而这一点，自然被他手下人看在眼里。
于是，二大队所有警员都对自己即将要面对的命运有了一个预判，胆子小一点的已经开始求神拜佛，心里更郁结的已经在考虑要不要留下遗书了。
这时，廖副队长心心念念的慕容秘书反倒是在他已经放弃了当口，突然出现在了二大队的办公室大门外。
一时间二大队的人又开始有了期待，因为慕容秘书突然过来，难不成真的是局长要找廖副队长？
如果真的是现在就给他升职，这家伙也不会再想要去为了日本人玩命了吧？不然他好不容易坐上了上海警察总局二大队大队长的位子，屁股还没坐热，就直接嗝屁了，他难道不会觉得很亏么？
虽然廖副队长自己没有想这么多，可他看到慕容婷的时候也是喜出望外，因为他更想要的还是升职，至于晚上的行动里去好好表现，那也只是为了升职而做的铺垫。
可惜，慕容婷并没有说“古局找你”，而是转述了一下叶振鸿的命令。
原来在外面探查郑筱雅被杀一案的叶振鸿，终于找到了一些线索，可他手下人似乎不太够用了，所以向总局求援。
自然，顺着排轮班也会轮到二大队的头上。
廖副队长不仅仅是再次失望，而且对这个突然的任务十分抵触，因为这有可能会耽误晚上的任务。
可他并不敢直接抗命，毕竟这事他可从未做过，而且全局上下也没人真的做过，即使是叶振鸿。
而二大队其他人都觉得自己迎来了转机。
查案，而且是命案，这可是正经的公干，也算是正当理由了。
就算今天很难查出所以然，最后不得不依旧赶去会场，可那时一定不是他们第一个到了。
影佐会不会特地等他们？怎么可能。
而安保这件事，可不是排队买票那样越早越好。
恰恰相反，最晚安排的，肯定才是最不重要的地方。
所以最后留给他们，没准最不可能碰到真的抗日分子，至少，不会是抗日分子主攻的方向！
有了这个想法，二大队全体警员之间立刻就相互交流了意见，纷纷认可了这个猜想，也就立刻“活过来”了一般。
这让廖副队长十分不解，这些人怎么就这么喜欢查案了呢？更何况是一个命案，看着就复杂，也不是一时半会可以破的，自然也不会有那么丰厚的奖赏了。
略微诧异之后，廖副队长也没有多纠结于此。
他只想赶紧出发，完成叶振鸿的命令后早点去会场，没准真的能被影佐安排到离那日本亲王附近。
如果他没有猜错，可就有了表现的机会，而且也相对安全了。
包括廖副队长在内，二大队全体成员的表情都被慕容婷尽收眼底，她倒是好奇这些人刚刚到底在干嘛，怎么现在看上去一个个都跃跃欲试？
难不成他们这么想破案啊？慕容婷会信才有鬼。
“对了，晚上在市政大楼前的中央广场上，日本亲王会做演讲，这个任务是全体同仁一起的，谁也没法逃过去，所以无论你们和叶振鸿一起查的如何，在六点前都要抵达会场，不然古局会被某些人训话，你们自然就会被古局骂了，都自己注意点，给自己提个醒。”
慕容婷的话语又一次断绝了二大队这些队员们的侥幸，而且不仅不能不去，还得提前去，那么这查案子不是白查了么？
一个天一个地，这些阴晴不定立刻又反映在了他们的脸上。
只有廖副队长依旧满心期待，因为这样的安排更符合他的预想。
而慕容婷，现在也算知道了这些人到底干嘛一惊一乍了，原来是除了廖副队长以外，都不太想去会场。
可惜，这事他们能够说了算么？
即使是古局，又何尝不是被人摆布呢？
说到底，这里还是日本人占领的地方，在这地方当警察哪有那么多自主权？
目送二大队的人离开，慕容婷心中不由有了些涟漪。
她不禁回想，这些年警局上下没有出现重大伤亡，尤其是没有主动跑去和自己组织还有国名党的人对垒，其实都是古局在背后默默守护着这艘大船。
正因为有他的掌舵，一切才会看起来顺理成章，却又实际上暗度陈仓。
尤其是上一次，刺杀藤田三郎那整个计划，慕容婷事后了解清楚的事后，都不得不佩服布局者的强大。
当然，她也没少骂陈焱章几句，因为这人实在是不地道。
而除此之外，她对古绝渊的佩服，也更深了。
她很好奇，这人到底是怎么做到预判了陈焱章的计划？
因为她很清楚，古绝渊一定不是党内同志，自然，他也不可能是国民党的人。
至于齐书记会不会提前给他透风？
这事可有违组织原则，慕容婷可不会相信。
再就是古月了，难道是他给自己老爸指点了一二？
或许有人可能会这么想，但是慕容婷并不会。
因为她最清楚这父子俩之间的“交流方式”到底有多么“友善”。
说白了，古绝渊张口闭口“混小子”，其实主要是想把自己和自己儿子好好“划分开”，至少能让自己儿子少掺和一点多余的事情，他就烧高香了。
而古月呢？他都暗地里孤胆英雄好几年了，他老爸真的知道多少呢？
所以慕容婷一点也不怀疑，那次行动中，古绝渊能够提前预判到影佐和陈焱章的布局，一定是他自己瞧出来的，而不是任何人的提醒。
易地而处，慕容婷把自己放到古绝渊的位置，她自己能不能想出来对策呢？
她感觉自己都未必能够瞧出端倪，而当影佐真的已经打电话来了，一切是不是也就太迟？
当然，慕容婷最清楚的一点啊，是那一次，古绝渊的确是“主动出击”。
因为那时颁布命令的，恰恰是他自己，那就是让警局上上下下所有人都直接出去，分布全城大街小巷，去让百姓们提前回家关好门窗。
这个理由的确有点“冠冕堂皇”，不过也算是属于警察们分内的事情。
可是，古绝渊亲自下令这事，就值得推敲了，因为平日里，就算是死了人的凶案，他也是直接扔给叶振鸿去安排。
最直观的一次，自然就是李士群那个别墅被屠杀的案子了。
而这样一次性死了二十几个人的案子，都没让古绝渊稍微重视，他又为何会特地亲自下令呢？
慕容婷只能判断这就是古绝渊提前有了预判，这也是他高明的地方。
只可惜，就算是组织内部的成员，她自己其实都没有得到行动计划，毕竟，她一点都没参与。
而她自己，几乎是同一时间和古绝渊一起得知了小田原中枪的事情。
就在知道这件事之后，古绝渊没多久便有了决断，也就下达了那时的命令。
慕容婷自认是做不到的，因为她在当天其实一直都很懵。
可是，她很清楚地记得，那一天的古绝渊，除了亲自下令以外，和平日里并没有任何不同。
或许，这恰恰是古绝渊的能耐？
平时的“懒散”都是为了关键时刻的“伪装”？
忍不住想起了当年的事，或许，叶局愿意用自己的牺牲来把一切压力给到古局身上，也是他真的无比信任的选择吧？
慕容婷对此深表赞同。
那一整天里，她都不自觉地在偷偷观察古绝渊，试图想要找到一些不寻常的端倪。
譬如，有没有一点点因为有心事而出现的不自然举动。
可惜，她什么都没有察觉。
换言之，古绝渊即使是在那一天里，也真的一切如常。
慕容婷都不敢想象更不敢相信这会是一种伪装了，因为这就是古绝渊的日常状态。
装一天容易，装几年很难。
慕容婷自己也是一名潜伏人员，她很清楚无论是谁的伪装，都会有各自的局限性。
即使是“藏锋”同志那样的高手，肯定也有他自己的无可奈何。
虽然，他能做的事情，对慕容婷自己而言，其实大多数都是办不到的。
想到这里，慕容婷不由把古绝渊和“藏锋”之间画上了一个连线。
难道古绝渊真的是党内同志，而且是一名这么有本事的王牌特工？
不由又联想到了平日里古绝渊没少折腾叶振鸿的画面，慕容婷自己都觉得有些好笑了。
当然，也有一点点“幻灭”，因为“藏锋”同志在她眼里，可是一个无比崇拜的存在，如果这人是古绝渊这样，还真叫人难以接受。
自嘲一笑，慕容婷觉得自己还是“修行”不够啊，都做不到荣辱不惊。
现在想想，那时的她自己，真的好傻。
不过，真正的“藏锋”同志出现在她面前之时，她反倒有些不知所措了。
因为那人竟然是陈敬文！
虽然只是猜测，可这个答案八九不离十，慕容婷自己很清楚。
只是不能去真的询问罢了，毕竟，组织里是有纪律的。
当时有没有再次“幻灭”？这倒是真的没有。
因为对于一个大姑娘而言，陈敬文的“卖相”自然比古绝渊更接近心目中的大英雄。
倒不是说慕容婷会以貌取人，只是，她也有少女心罢了。
就像童话里的“白马王子”，如果这人是个大叔呢？如果这人有足足四个老婆三个孩子呢？
试问，哪个公主敢跟他走？
当然了，这个大叔其实长得英武不凡，不然也不会让白夜月、叶云瑶和段玉环她们三人那样的天之骄女所倾心了吧？
可是，从旁观者的角度而言，慕容婷总觉得这三位都太不值了，简直是封建社会的陋习啊！
作为一个新时代的女性，作为一个独立自主的职业女性，作为一名矢志报国的有追求的女性，她觉得自己一定接受不了三妻四妾。
而这一点，陈敬文就做的不错，明明以他的人品相貌家世背景，只要愿意开口，全上海的高门大户里那些千金大小姐们，都会趋之若鹜吧？
偏偏，陈敬文并没有家室。
当然了，陈敬文的风评其实并不好，因为他待在“万象乾坤”那样的夜总会里比上班还积极！
这事慕容婷自然早就清楚了，因为在她的“相亲对象”里，自然有陈敬文的一席之地，只是两人都没这个意思罢了。
不过，之后慕容婷想到陈敬文或许是刻意伪装，至少这样的“玩世不恭”和“藏锋”应该很难牵扯到一起。
这种伪装不可谓不高明了。
只是，理解归理解，认同就未必认同了。
因为她心心念念的古月，也同样经常跑到“万象乾坤”里待着，可他却是去谈生意之类的正事，他可是真的不曾花天酒地。
自然，古月也没有主动招惹过任何一个大姑娘小媳妇。
或许，这就是慕容婷对他倾心的理由之一吧？
当然，初次见面时不可磨灭的印象才是更多的重点。
不由甩了甩头，慕容婷很想掐自己一下，怎么想着想着又想到古月头上了？
这还真不是一个好习惯，需要杜绝，一定要杜绝，拼命努力也要杜绝！
可惜，慕容婷自己也知道，需要如此努力去杜绝的，一旦松懈之时，就没法杜绝了。
此时，她只能再回到眼下。
因为今天，她自己也难得有了任务！
这种感觉并不寻常，因为多年来还是第一次。
自从她的引路人叶云天撒手人寰之后，“夜莺”就始终在蛰伏，恐怕日本人都不想过有这么一个销声匿迹的地下党人就在上海警察总局里。
而当她和齐书记联系上之后，组织给她的任务也更多的只是通过警局来搜集情报。
慕容婷很清楚自己的角色十分关键，因为她能离古绝渊最近，自然也能第一时间得知古绝渊可以知道的一切。
但是，她的任务始终没有离开上海警察总局，而一次次同志们去拼搏去奋斗去牺牲，都没有她的份……
“夜莺”的心中其实不止一次十分惆怅，尤其是听说“藏锋”又大显身手之时，她只能自怨自艾。
而今晚，不一样了，因为影佐勒令警察总局全体都出勤，古绝渊自然也得陪同，而她这个当秘书的，也没被忽略。
毕竟，她可是慕容家的大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