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生死疲劳
回忆到这里,鬼麋不由悚然一惊。
此前,他的神魂之中存在一段记忆空白,那缺失的记忆正是他在罗天域的所作所为,而今,这段记忆又完整地呈现出来了,这自然是淘魂术的功劳。他不知道那段记忆为什么会被彻底抹去,却因为自己曾经做过至尊而自豪,又因为自己从至尊的位置上沦落下来而不胜唏嘘。
一个做过至尊的人,莫名其妙地沦落到了最底层,其间肯定发生了什么令人意想不到的变故,甚至掺杂进了一些不为人知的沦落宿因。
如果真的发生了什么意外变故,那他还能够对它的缘由加以判断,而如果这一变故是由那沉沦宿因所导致的,那就完全无法判断了。尤其可怕的是,那宿因如果不被找到并加以破除,他沦落一次之后还可能再次沦落。
然而此时此刻,他却无法找到那个或者那些宿因到底是什么。
他曾经收取过一个名叫鹰嘴炎魔的至尊的残魂,那个鹰嘴炎魔的身份应该比他这个至尊稍高一些,他一度认为高不可攀,可是现在看来,他离那样的高度曾经只有一步之遥,步子迈得稍大一些就能轻松跨越过去。
身为至尊的他,与其他两个至尊孛罗和扩廓都聚集在大宛星上,为了争夺那天下第一人的身份,相互之间明争暗斗了许多年,后来,大宛星天崩地裂,他们三人一起沉沦,他沉沦到了星云域的米洛星,孛罗和扩廓则不知道沉沦到了哪里。
假以时日,他可能还会跟孛罗和扩廓相遇,说不定还要明争暗斗个不休。
在米洛星,他因为道心飘摇、修为跌落而陷入窘迫,后来得遇武道大能绿老髯,去幻萼妖域寻找机缘,结果却被山川宗宗主婆山川活活烧死。
这跌宕起伏的过往,简直比话本还精彩,一些情节连他自己都不敢置信。
一边回忆,他一边不停地唏嘘。
有机会的话,他很想将这一切讲给王厝听听,也好激励这个出身皇室的年轻人上进。
鬼麋哪里知道,就在他回忆自己的过往的同时,王厝却陷入了一个深深的梦境。
他所梦见的是自己的娘亲王娟。
王娟仙逝约莫十年,时常进入王厝的梦境之中。以往呈现在王厝梦境中的王娟,都是一副漂亮、温柔的慈母形象,往往把王厝揽在怀里,给予自家孩儿以未曾给足的温暖。王厝也经常跟自己的娘亲喁喁叙话,感受着母子之间那浓浓的亲情,诉说着自己成长过程中的烦恼和喜悦。
然而这一次,出现在王厝梦境之中的王娟却是另外一个截然不同的形象,不是阴鸷、凶狠、冷酷,而是凄惨、可怜、悲催,原本秀丽、儒雅的形象荡然无存,代之而起的是披头散发、满脸沧桑、满目凄凉。那打量着王厝的眼神,似乎有不尽的话语想要叙说,却又无语哽咽。
“娘亲,您这是怎么了?”
面对王娟这颠覆他的认知的形象,王厝纳罕不已,震惊不已。
“儿啊,儿啊!”王娟颤抖着身躯,一把将王厝搂在怀里,抽泣着说道,“为娘这副形象,没吓着你吧?”
“娘亲,您究竟怎么了?”王厝也是涕泪交流,紧紧地搂着王娟。
“儿啊,娘亲命苦,在阳世被人陷害,在阴间也不得安宁,生也疲劳,死也疲劳,这份罪极其难受啊!”王娟泣不成声地说道,“儿啊,你要是还念及咱们的母子之情,就赶紧将那些坏人弄死,好让为娘从这些苦难之中彻底解脱出来!”
王厝听王娟这么说,心中越发惊愕,问道:“娘,您在说什么,您到底经历了什么?”
“我想,我应该是遭遇了坏人的魇镇!”王娟抹抹眼泪,带着哭腔说道,“我当年之死,而今想来,或许也是出于那些暗藏的坏人的魇镇。我那说不清道不明治不好的病症,极有可能便是被人魇镇所致。我死了之后,那些人还在想方设法地对我的阴魂进行魇镇,致使我无法顺利投胎转世,并且时时刻刻受那魇镇之苦。阴间里的酷刑尚可忍受,那魇镇之苦却非常难以忍受,简直是生不如死。可是,我这已死之身,又如何再死一回呢!”
王厝听到这里,虽则满腔悲愤,却仍然希望这一切都不是事实。他正在做梦,按照一般人的说法,梦境之中的所有情形都不过是平日的想象所致。他的娘亲王娟在梦中诉说自己的悲苦,极有可能并非真的悲苦。
然而,感受着怀抱之中娘亲那颤动的身体和那犹如真实场景中的体温,王厝又笃定地认为这就是事实。在他惯常的认知里,娘亲尽管漂亮、温柔,却也儒雅、矜持,若非真的遭受了难以忍受的苦难,便不会轻易这般对人言说,哪怕是自己的孩儿。
想到这里,王厝不由心如刀绞。
“娘亲,那些魇镇您的坏蛋到底是谁?”强忍住心中愤恨,王厝开口问道。
“我不知道,应该是你的二叔黑簋的人。”王娟含泪回应道,“你二叔自幼就不安分,凡事总想着拔个头筹,怎奈本事不济,总也立不起来。而志大才疏之人,往往不甘落于人后,所以就变着法地折腾。成人之后,他表面上挥金如土、仗义疏财,结交天下英雄好汉,实则是为谋夺亲皇之位预作准备。你父皇宅心仁厚,明知道黑簋这些作为不太像话,却不忍心加以阻止,终于弄得尾大不掉。”
“父皇仁慈归仁慈,却不是傻子,难道就没有适当的防备?局势演变成这样,难道他不后悔?”王厝问道。
“后悔应该是后悔的,可是只能藏在心里。这是他自酿的苦果,他不吃又能让谁吃呢?”王娟黯然回应道,“你也是男儿,应该知道,一些事情是讲不得仁慈、讲不得妥协退让的,你退让,人家就会得寸进尺、蹬鼻子上脸。你父皇做错了事,后悔已经来不及了。你身为七尺男儿,理当振作起来,为你父皇分担一些。那些重担压在他一个人肩上,他纵然是钢铁男儿,可能也会被压垮。”
“我知道了,娘亲。”王厝说道,“今天跟您见面之后,我明白了许多以前不明白的道理,越发感到自己从前虚度了光阴,荒悖得很!娘亲,您放心,父皇的担子且让他自己担着,我一定要练好本事,尽快将魇镇您的人找出来,将他碎尸万段,好让您早日脱离苦海!”
“你能这么说,我心甚慰。”王娟眼里又涌出些眼泪,“我是个不称职的母亲,没有能够抚养你成人,看到你有志气、有出息,我比谁都高兴。娘亲的苦难,只有你能救拔,娘亲衷心希望你自立自强,成为人中龙凤。”
母子二人叙话之际,那个低眉顺眼的女子一直咿咿呀呀地哼唱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