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光昏暗的地下室里,阴全坐在一张破旧的木桌后面,翻阅着一大堆报纸和资料,他已经记不清外面是白天还是黑夜了,由于长期待在地下室里,缺乏阳光,他脸色十分苍白。但他也没办法,现在正义党与当权的直系政府已成死敌,他们必须潜伏在地下。
译电员小王推门进来道:“站长!北唐方面询问,刺杀曹四英的王铁铮是不是我们收买的?或是皖系收买嫁祸我们?”
阴全道:“回电他们,不是我们收买的,我们情报站从未接触过这个人,倒是直皖大战之前,皖系派人用金条收买过他,被他暴打一顿,连人带金条交给了曹仲珊,曹仲珊因此更加信任他,我们听到这个情况后,就放弃了对他的接触。皖系执政时尚且不能收买他,现在落魄了,更不可能收买他。只有一种可能,这是他出于爱国之心自发的行动。”
曹仲珊拄着拐杖,在曹七锐和一大群警卫的簇拥下,缓缓走进了弥漫着浓烈血腥气息的天津警察局刑讯室。一踏入刑讯室,便看到墙上悬挂着身负重伤、奄奄一息的王铁铮。他全身布满狰狞可怖的伤痕,鲜血淋漓,早已昏迷不醒。
一名狱警面无表情地端起一盆冰冷刺骨的水,毫不留情地泼向王铁铮。受到冷水刺激的王铁铮,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缓缓睁开双眼,茫然地望着眼前的一切。
曹仲珊注视着王铁铮,声音低沉而威严地问道:“王铁铮!老夫平日里待你不薄,你可还记得?”王铁铮挣扎着站起身来,眼神坚定地回答道:“大帅对小人有再造之恩,小人永世难忘。大帅发给我们警卫的军饷远远高于其他军警,惹得他们心生嫉妒。当我娘病重急需大笔医药费时,大帅亲自批条子让李处长拨款相助。我娘过世后,大帅更是慷慨解囊,拿出一笔钱为她举办了一场风光体面的葬礼。这些恩情,小人铭记于心。”
曹仲珊一脸狐疑地再次问道:“难道说,是我家老四欺负过你不成?”
王铁铮连忙摆手说道:“四帅他并没有欺负过我,反倒是对我有恩呐!想当年,我在乡下的房子被那帮可恶的土豪恶霸给霸占了去,要不是四帅他亲自出面替我撑腰,恐怕我这辈子都别想再把房子给夺回来咯!”
曹七锐闻言,顿时浓眉倒竖,厉声喝问:“哼!既然如此,那你为何还要恩将仇报?说!那些黑匪到底给了你多少金条和大洋?”
王铁铮一听这话,气得满脸通红,义正言辞地反驳道:“他们根本就没给过我哪怕一个铜子儿!想当初,皖系的那帮家伙可是拿出整整十根金条想要收买我,但我压根儿就不稀罕!我王铁铮岂是那种会被金钱所收买的人?”
曹仲珊瞪大双眼,满脸愤怒地喝问:“那你究竟为什么要行刺我四弟?”
王铁铮挺直胸膛,义正言辞地回答道:“你们给予我的恩情,仅限于私人之间的恩情。然而,我之所以决定刺杀曹四帅,完全是出于维护国家正义的考虑。正义党所领导的北方三省,不仅积极救助难民,铲除豪强势力,还大力兴修水利工程。他们不惜投入大量的人力和财力,成功将北海省原本荒芜的沙漠改造成肥沃的良田和广袤的草原。这些善政中的每一项举措,都是大帅及其手下官员无法做到或者根本不愿意去尝试的。此外,蒙东省本是黑旗军从白匪和蒙匪手中夺回的领土,但你们却毫无道理地出兵攻击,甚至不知羞耻地举行所谓的誓师大会。他们为国为民在前线与外敌血战,你们竟在背后捅刀子,请问天理何在?既然上天未能惩罚你们的恶行,那么我王铁铮只好挺身而出,替天行道!”
曹仲珊愣住了,整个人仿佛被定住一般,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前方,眼神中充满了惊愕和难以置信。他就这样呆立着,时间仿佛凝固了一般,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缓缓转过头,对着身边的典狱长压低声音说道:“今夜十二点,把他拖到乱坟岗活埋了。”说完,他的脸上露出一丝决绝和狠厉。
典狱长微微躬身,表示明白,然后默默地点了点头。待曹仲珊转身离开后,他也紧跟着走了出去。
出了警察局的大门,曹仲珊脚步沉重地登上轿车。直到关上车门,他才长长地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吴子玉说的不错,如今我们真的成了戏台上的秦桧了。”他的声音中透露出无尽的无奈和悲哀。
坐在一旁的曹七锐听到曹仲珊的话,冷笑一声,反驳道:“只要我们手中有军权,谁对谁错,还不是我们说了算?”他的语气中带着一丝不屑和狂妄。然而,曹仲珊并没有回应曹七锐的话,只是默默地靠在座椅上,闭上了双眼,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谋士王克敏皱着眉头,一脸忧虑地问道:“大帅啊!现在外面的那些记者们死缠烂打,非要询问刺杀事件背后的真相,我们该如何应对呢?”
曹仲珊眯起眼睛,深思熟虑片刻后,语气坚定地回答道:“对外宣称嘛,当然就是那可恶的黑匪收买到我手底下的王铁铮,指使他暗下杀手,这不是明摆着的事情吗?还有什么好疑问的!”
王克敏连连点头称是,表示完全明白,紧接着曹仲珊继续说道:“同时,我们还要强调黑匪那帮家伙卑鄙无耻至极,他们不仅抢走了我心爱的女人刘喜奎,更是雇佣凶手下毒手杀害了我的四弟。此等血海深仇,简直不共戴天!我决定亲自率领二十万大军出征讨伐,而老七你,就来担任这次战役的前线总指挥吧!”
曹七锐一听,顿时兴奋不已,脸上露出欣喜若狂的神情,他立刻高声回应道:“遵命!大哥您就放心好了,只需静待我胜利的佳音即可!”
当天晚上,《正义日报》头版头条位置出现了一篇名为《铁骨铮铮的英雄王铁铮》的文章,这篇文章的作者正是蓝锦春。整篇文章详细地介绍了王铁铮刺杀曹四英的全过程,并且给予了他许多的赞美之词。
在监狱里,有一名狱警认识王铁铮。趁着四下无人的时候,这名狱警悄悄地将一份《正义日报》递进了王铁铮所在的牢房,并递给他一盏油灯用来照明。王铁铮接过油灯后,借助微弱的油灯光亮,逐字逐句地读完了整篇文章。读完之后,他不禁热泪盈眶,感慨万千地说道:“能够得到北三省第一女才子蓝校长如此高的称赞,我王铁铮就算是死也没有任何遗憾了!”
中午时分,蓝记大酒店包厢内,狄雄夫妇宴请刘喜奎,因为曹仲珊在报纸上胡说八道,说狄雄贪图美色,抢了他的女人刘喜奎,狄雄为了避嫌,请刘喜奎吃饭时,一定要把妻子蓝锦春带上。
刘喜奎的肌肤白皙细嫩,宛如羊脂白玉般晶莹剔透;她的眉毛弯弯如新月,一双略微有些大却又极其勾魂摄魄的黑色眼眸,仿佛蕴含着无尽的魅力和神秘感。她身着一袭极为朴素的白色衣衫,外披一件灰色的布质外套,整个人显得清新淡雅,但又透露出一种别样的风情。刘喜奎已经二十六岁,可生得小巧玲珑,看上去只有二十岁。
当她低头走进这家大酒店时,尽管她并没有刻意张扬自己的存在感,但还是立刻吸引了众多客人的目光。先后有两名男子凑上前去与她搭讪,然而,他们都被站在刘喜奎身旁的刘振南给拦住了。
刘振南身材魁梧,相貌凶悍,脸上还带着一丝凶厉之气。他那锐利的眼神紧紧盯着那两名男子,让人不寒而栗。仅仅只是这样一个眼神,就足以将那两个试图搭讪的男子吓得连连后退,不敢再轻易上前一步。
毫无疑问,刘振南站在这里就是奉命迎接刘喜奎的。他的任务就是要确保刘喜奎的安全,并阻止任何不必要的麻烦或骚扰。他就像一堵坚实的墙壁,守护着刘喜奎,让她能够安心地进入酒店。
在包厢里坐定后,狄雄热情地为双方做起了介绍。刘喜奎微微欠身,轻声说道:“小女子今日得以拜见名动天下的女才子蓝校长,实在是万分荣幸。”
蓝锦春仔细地将刘喜奎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许久之后,方才发出一声轻叹:“唉!之前看到报纸上说你是举世无双的天下第一绝色,还曾引得四位总统竞相追求,我心中多少还有些不以为然。如今亲眼得见本人,却也不得不心悦诚服了。你确实生得比我还要貌美,若我身为男子,怕也是难以抑制想要将你抢走的冲动啊。”
刘喜奎含笑道:“蓝校长过奖了,您同样是一位天姿国色的美人,被男人追求不算本事,您写一篇文章,就能让民国首位总统吐血身亡,那才是真本事,我对蓝校长的文采极为钦佩,拜读过您的许多文章,《铁骨铮铮的英雄王铁铮》也刚刚读过,边看边哭,没想到直系军中,也有这样的铁血男儿。当然也只有您这样的女才子,才配得上狄总司令这样的大英雄。”
这时酒菜端了上来,三个人边吃边聊。
狄雄满脸歉意地看着刘喜奎,语气诚恳地道:“本来你刚来的时候,我就应该请你吃顿饭的,但这段时间实在太忙了,既要处理难民的安置问题,又得安排军队的调动事宜,结果把这事儿给耽搁了,希望你不要往心里去啊!”
刘喜奎听了这话,赶忙摆手道:“狄总司令您太客气啦!我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戏子罢了,哪能因为这种小事儿就介意呢?您可是咱们北海省的督军呀!您每天要操心的可都是关乎国计民生的大事,尤其是难民的安置工作,那可是一刻也不能拖延的。稍微耽误一下,就会有好多人饿肚子的。要是咱们全国的督军都能像您这样,全心全意地扑在民事和军事上,那咱们国家又怎么会变得如此贫穷落后,被那些洋鬼子随意欺负呢?”
狄雄感慨万千地说道:“真没料到你不光戏唱得出神入化,更难得的是,你居然还如此心系国家大事、深明民族大义。像你这般兰心蕙质的女子,如果不幸落入曹仲姗那样粗俗鲁莽之人手中,简直就是暴殄天物啊!”
刘喜奎微微一笑,轻声回应道:“狄总司令谬赞了,您的属下将我从曹仲姗那恶魔般的手掌中解救出来,此等大恩大德,我尚未当面致谢呢!”
狄雄摆了摆手,豪爽地笑道:“区区小事不足挂齿。眼下我们虽然只成功营救了你一人,但戏剧团的其他成员也将会被陆续护送至北海省。此地的民众至今仍对去年那场精彩绝伦的义演记忆犹新,他们都渴望再次目睹你们的风采呢。”
刘喜奎正要说话,霍青铜从外面进来,欲言又止。狄雄道:“刘班头不是外人,有话尽管说吧!”
霍青铜道:“直系军队发动进攻了,二十万军队兵分两路,从绥远和察哈尔两个省进攻北海省的查干哨所和蒙东省的扎门乌德哨所,因为兵力太少,边防军奉命放弃了哨所,退守达兰扎市和赛音山达市,目前直系军正在猛攻这两个地方,蒋总参谋长和吴司令已经亲赴前线。”
狄雄对刘喜奎道:“真抱歉!这顿饭只能吃到这里,曹仲珊坚持要打内战,我只能奉陪到底了,现在就要去前线了。”
刘喜奎满脸悲伤地说道:“这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我最近听闻,曹仲珊发动战争的目的就是想将我夺回他身边去!如果你们前线抵挡不住敌人的进攻,那就把我交出去吧,只要能换来和平,我心甘情愿为此做出牺牲。”她的声音充满了无奈和坚定,似乎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但她强忍着不让它们流下来。
蓝锦春道:“你太傻了,他这是道德绑架,你是逃出来的,根本不是我们抓来的,别听报纸上胡说八道,他攻打北海和蒙东是为了抢地盘,争夺你不过是借口。”
狄雄道:“锦春说的没错,我们黑旗军不会战败,更不可能把你交出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