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的阳光非常强烈,尤其在芒芒沙漠之中,没有高山和树林遮挡,到处是黄沙和沙丘。
一支由骆驼和马车组成的商队在沙漠中艰难行进,外蒙大魁盛总经理王百川头扎布巾,脸上也蒙着布巾,以遮挡强烈的阳光和风沙。王百川对护卫队司令史国梁道:“前面就要到洪戈尔县了,这是离漠北独眼狗老巢最近的地方,你们护卫队要特别小心,上个月有好几支商队被他们洗劫了。”
史国梁是大魁盛三大创始人之一史大学的后人,以前在北洋军二十镇当过兵,一度当上连长,但张绍曾被赶出二十镇之后,他和张振扬一样,也被当作张绍曾的嫡系清洗了出去。只好重回大魁盛混饭吃,王百川组建大魁盛护卫队时,因为他有军事能力,又是自己人,便 让他当上了护卫队司令,护卫队有五个大队一千五百人,每次护送商队出发时,至少要动用一半的队伍,这次商队因为货物众多,史国梁出动了四个大队一千二百人,其中三个大队是骑兵。
史国梁道:“我们是北海集团的盟友,难道他敢袭击我们?不怕被黑旗军报复?”
王百川道:“这个不好说,独眼狗这家伙是个疯子,发起疯来连沙俄人都敢打劫,而且他们是骑兵流动作战,说跑就跑,上次黑旗军出动主力剿匪时,他二话不说,弃了老巢就逃到芒芒沙漠里去了,怎么找都找不到,只好算了。黑旗军开出了一千块大洋的悬赏,到现在也没抓到他,听说他最近在拉格岭又设了老巢。”
护卫副司令贾亭笑道:“我倒希望独眼狗能来袭击商队,这样就可以击毙他,领那一千块大洋,也为那些遇难的商人伙计报仇。”
贾亭字火昆,原本是陕西督军陆建章手下混成十五旅旅长,他和冯基善并称为陆建章手下两大名将,不过他和冯基善一样,看不惯陆建章横征暴敛、鱼肉百姓,反复劝说他,结果被陆建章赶到汉中剿匪去了,陈树藩起兵叛乱时,陆建章才发现两大名将都不在身边,急忙派人去求救,冯基善在四川离得太远,根本来不及,贾亭倒是来的及,但他根本不想救陆建章,就故意拖延,陆建章下台之后,陈树藩当了陕督,对汉中的贾亭不放心,担心他为陆建章报仇,就派了四个旅和一个重炮团包围了混成十五旅,为了不让部下白白送死,贾亭与陈树藩使者谈判,最后放弃抵抗,弃职离开了陕西。他在绥远混了几个月,然后在段履庄的推荐下,当上了大魁盛护卫队的副司令。
王百川道:“这一千块大洋可不好拿,漠北独眼狗狠如狼、狡如狐,很多人想杀他,都失败了。”
这时远处传来凄厉的哨声,史国梁道:“不好!这是侦察哨发出的紧急信号,有大股马匪来了,看来漠北独眼狗看上我们的货物了。马上停止前进,摆出防守阵形。”
王百川连忙下令,几千人的商队摆成几个大圆圈,圆圈的外围是马车上的货箱和骆驼,护卫队以货箱为屏障,架起了机枪和步枪,史国梁对几个大队长命令道:“马上派出洒雷手抛洒鸡蛋雷,钉桩手打桩拉铁丝网,动作要快!”
随着尖锐的唿哨声,已经有十几名马快的马匪冲到了商队面前,贾亭举起一支连发步枪瞄准,连开五枪,四名马匪应声落马,只有一枪落空,货箱上的机枪手也开火了,机枪喷出的火舌把剩下的几个马匪也撂倒了。抓住这个机会,钉桩手迅速朝沙地上打木桩,拉起了一道铁丝网,用木桩固定住。洒雷手拎着篮子抛洒黄色的袖珍地雷。
一公里外的沙丘上,苟宗伟披着熊皮大衣,戴着熊皮帽子,骑着黄色大马,用望远镜看着对面的商队,草上飞等几个头领跟在后面,中岛云子和吉田良三也骑着马跟在后面。
苟宗伟放下望远镜,冷笑道:“三色雷、铁丝网、机枪阵,这是黑旗军对付骑兵的三大杀器,我在绥远就知道了,大魁盛不愧是狄雄的盟友,狄雄竟然把这三大杀器都交给他们了。”
草上飞道:“大哥!大魁盛有了这三大杀器,我们今 天岂不是要吃大亏?要不要撤退?”
中岛云子和吉田良三也神色严峻地看着苟宗伟,苟宗伟道:“你们不必担心,我今天敢把五千多人都带来,就做好了破这三大杀器的准备,如果连大魁盛都不能打败,以后还怎么碰实力更强的黑旗军?”
苟宗伟一挥手,后面的马匪骑兵们向两边一分,一群野牛被驱赶着扑向了地雷区和铁丝网,野牛的尾巴上都点燃了,冒着火苗,苟宗伟对草上飞道:“命令狙击手瞄准对方的洒雷手射击,不能让他们再洒雷了,否则野牛死光了地雷也炸不完,命令迫击炮手开炮,炸掉对方的机枪。骑兵们跟着野牛群蹚过的路往前冲。”
野牛群疯狂地向大魁盛商队扑了过去,一些野牛被雷炸倒在地,其他野牛继续往前冲着,铁丝网被野牛群猛撞之下,撞倒了。马匪的十几门迫击炮也相继开火,商队的机枪手连着机枪被一个个炸翻,商队的洒雷手接二连三中弹倒地后,剩下的人连忙躲到了货箱后面去了。
吉田良三惊喜道:“苟寨主果然厉害,古老的火牛阵,加迫击炮和狙击手,迅速破掉了黑旗军的三大杀器。我们大日本帝国没有选错人。”
苟宗伟听了得意地笑起来,命令手下骑兵们趁势猛攻大魁盛商队,然而大魁盛商队并没有放弃抵抗,护卫们没有了机枪,他们就用步枪射击,步枪的杀伤力远不如机枪,骑兵的速度又快,部分马匪已经冲破了障碍,挥刀砍杀圈内的商队伙计和车夫,大魁盛商队伤亡惨重。护卫队司令史国梁和副司令贾亭成为对方狙击手目标,先后中弹倒地。
苟宗伟命令一个马匪用大喇叭喊话:“投降吧!放下武器就能活命!”
总经理王百川一边亲自开枪,一边大声道:“大家不要怕,我们已经发电报向最近的黑旗军求援,他们一定会来救我们的,我们绝不能向马匪投降!”
史国梁腿部中弹,鲜血直流,他对王百川道:“大哥!你快骑最快的马走吧!你是总经理!大魁盛不能没有你!我反正受伤走不了了,我掩护你,记得要替我们报仇啊!”
王百川大声道:“弟兄们在流血!我怎能单身逃走?我身为大魁盛总经理!王相卿的后人,岂能辱没先祖的名声?”
这时天空中传来嗡嗡的飞机声,马匪们不等苟宗伟命令,就吓得退了下去,大魁盛商队的护卫、伙计、车夫们都欢呼起来。
不一会儿远处出现了十几架轰炸机。
苟宗伟叹息道:“狄雄这个家伙的飞机支援来的太快了,可惜只差一步,撤退吧!”
马匪逃跑的速度非常快,轰炸机追着炸,只炸死了几百人,炸弹用完,只好返航。
狄雄派出飞机救援王百川之后,对警备师长刘成良道:“独眼狗这个毒瘤,必须铲除了,就交给你们警备师吧!”
一九一七年一月九日,黑旗军创始人刘永福病重去世,享年八十岁,消息传来,狄雄下令外蒙西部所有市县镇乡政府降半旗致哀,黑旗军也降半旗致哀。刘成良和吴国柱办完了丧事后回到外蒙,仍然担任旧职。
刘成良和副师长冯安邦率警备师两个旅的军队包围拉格岭,空军一个轰炸中队配合,这回苟宗伟没有逃跑,固守在山岭碉堡里,顽强抵抗,警备师付出很大伤亡也没攻下来,碉堡异常坚固,堡顶上的钢板连飞机也炸不穿,战斗打成了长期僵持的局面。
七月一日,情报处长田梦雪急匆匆赶到狄雄办公室,对狄雄道:“北京那边出事了,总统和总理双双下台,废帝溥仪重新当皇帝了。”
自袁世凯去世之后,北洋政府的局面发生了很大的变化,首先,北洋政府并未因袁世凯一人的死亡而垮台,反对北洋政府的护国军也并没有能一路打进北京,如今的北京,新上任的总统是黎元洪,国务总理则是段祺瑞。黎元洪原本是满清的旧军官,在武昌起义时被革命党推举为都督,但其实是个守旧派,在起义尚未成功之时还残杀过不少革命人士,最后却在革命党的逼宫之下当上了湖北革命军名义上的领袖,也是一件相当荒谬的事。南北和谈之际,黎元洪也当起了投机分子,他见袁世凯兵强马壮,于是态度就迅速倒向袁世凯,继续残杀湖北内部的革命人士,被冠以“黎屠夫”的外号,结果袁世凯当上大总统后,他也受邀前往北京当上了副总统,并通过积极态度全力支持袁世凯的一系列行动。
但随着袁世凯想当皇帝的野心逐渐暴露,黎元洪的态度逐渐变得消极起来,对于袁世凯对他的加官进爵,他都一概推辞,并且多次向袁世凯请辞,打算放弃副总统的位子,而袁世凯又怕放虎归山,一直没有同意他的请求,一直到袁世凯去世,他才在段祺瑞的支持下当上北洋政府的第二任总统,但他在北京没有自己的军队,同时他也不是北洋军阀出身,那些北洋的政界、军界的大佬也不会把他太当一回事。
再说段祺瑞,他是北洋三杰之一,外号“北洋之虎”,属于袁世凯的嫡系,早在小站练兵之时就一直在追随袁世凯了,早期一直都是袁世凯的忠实走狗,替他打了不少大仗,在打压白星党的事上也出了不少力。但袁世凯想当皇帝的事同样也引起了段祺瑞的反感,他被迫放弃自己的一系列职务,同时多次劝说袁世凯无果后,他也变得消极起来,虽然没有像同僚冯国璋那样直接反对,但也没有参与袁世凯的称帝活动。
袁世凯死后,段祺瑞其实也出现过想当总统的想法,但被手下的徐树铮劝阻,徐树铮觉得现在民国实际处于分裂之际,张作霖、冯国璋、张勋、护国军的实力都不算小,谁也不服谁,总统这个位子树大招风,当了容易被人针对,而黎元洪在北京不过是个光杆司令,段祺瑞打算在幕后操纵他,结果顺水推舟的让他当上了总统。
但二人的相处显然没有段祺瑞计划中的那么完美,二人首先关于新旧约法的事就爆发出了一系列矛盾。段祺瑞希望黎元洪乖乖的当个盖章机器,而黎元洪也不甘心真的去当傀儡总统,于是爆发了着名的府院之争。由于秘书长徐树铮的一系列操作,总统府和国务院的权力划分相当模糊,皖系的许多心腹官员经常把两个地方的事都做完了,黎元洪当然不满,多次对徐树铮指指点点,当然,矛盾的彻底爆发源自于一个叫孙洪伊的人,他是黎元洪提拔的内务总长,徐树铮的越权行为早已引发了他的不满,两人爆发了一系列冲突,最终,孙洪伊用自己的辞职拖段、徐二人下水,黎元洪也早已对段祺瑞怨气已久,于是顺水推舟的免去了段祺瑞的总理一职。
得知自己被免职,段祺瑞自然非常气愤,他带着心腹离开了北京,前往天津,组织起了自己的军队,打算武力驱逐黎元洪。而黎元洪罢免段祺瑞的行为自然也引起了段祺瑞支持者的不满,地方上的许多督军和省长纷纷宣布独立,不承认黎元洪政府,大有组成联军进攻北京的迹象,这事弄得黎元洪相当害怕,这时他想起自己和身在徐州的张勋关系不错,对方前段时间为了对付南京的冯国璋,召开了多次会议,现在已经是十三省的大盟主了,这些反对黎元洪的督军也在里面,于是黎元洪就致电张勋,希望他带人进京进行调停。
再说张勋,此人也是北洋军阀出身,但地位和能力远不如段祺瑞和冯国璋,而且这个人封建思想相当严重,清朝覆灭后他依然留着辫子,依然怀念着满清王朝,手下的军队也是如此,被称为“辫子军”。二次革命后,张勋和冯国璋因为利益的问题爆发了矛盾,为了对付冯国璋,张勋多次开会,把自己搞了一个十三省盟主的名头,但其他地方的势力其实对张勋也没有多少好感,不过是把他当成出风头的背锅侠而已。段祺瑞离开北京后,他的亲信倪嗣冲、徐树铮等人来到徐州,在张勋面前痛骂黎元洪,让张勋觉得这些人可以利用,打算借他们的力量进行复辟,但徐树铮也不是傻子,他假意与张勋同盟,但没有真的表明自己的态度,商量了半天也只是要合作解散黎元洪的国会,并未对复辟的事发表意见。
后来恰逢黎元洪致电张勋进行调停,这让张勋感觉自己的机会来了,于是他立即召集了自己的五千“辫子军”,打算借调停的名义进行复辟,于一九一七年六月七日率军队进行北上,直逼北京,而北京附近其实不少北洋的军队,但他们多数都是段祺瑞的部队,本来就与黎元洪有仇,所以对张勋的行为置之不理,而其他北洋军队也没有心思参与这件事,不约而同的选择了隔岸观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