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小时后,在蒙疆学院宿舍,呼特尔对他的两个朋友训斥道:“青牛!大鹏!你们这两个胆小鬼!遇到这种应当见义勇为的事,居然逃跑了,作为你们的朋友,为你们感到羞耻。”
青牛道:“以前遇到这种事,你不是跟我们一样逃跑的吗?怎么今天变的勇敢起来了?”
青牛逃跑时边逃边回头,看见呼特尔冲上去搏斗,感到十分惊讶。
呼特尔洋洋得意道:“男子汉大丈夫,遇到这种事怎么能跑呢?我以前做错过,并不代表现在也错,而且你们不觉得那么美貌的女学生,被两个丑陋的家伙绑走,太可惜了吗?”
大鹏道:“你冒险救了她,对你有什么好处呢?她又不会以身相许。”
呼特尔道:“你怎么知道她不会以身相许的?告诉你们,她叫边彩云,十九岁,是京师大学堂的学生,她为了感谢我,在蓝记大酒店请我吃了一顿饭,还约我明天晚上一起去京城大戏院看刘喜奎的京剧《霸王别姬》。虽然还没到以身相许的地步,但也相差不远了,所以做人,还是勇敢一点好,你们胆小怕死,这种好事就轮不到你们。”
大鹏道:“还能有这种好事?那女人会不会是骗子,想骗你的钱?”
呼特尔怒道:“滚!你这话分明是妒忌我!”
在高升客店里,刚刚缷了妆的唐千虎看见冼玉姬走进来,冼玉姬对他说:“谁让你用弹弓打他们的?他们是飞鹰帮的自己人,本来就是配合演戏的,不可能对我下重手的,你应当让呼特尔自己动手。”
唐千虎就是扮演白发老者的人,因为他本身是化妆师,所以扮老头扮的很像。
唐千虎陪笑道:“我看那两个人好像要假戏真做,一时着急,就动了手,实在对不起,好在这场戏没演砸,那个呼特尔还是上钩了。”
半个月后的包头市,北海公司董事长办公室,狄雄刚走进去,正在报纸上划杠的蓝锦春就抬头对他说:“狄大哥!南方战场果然让你猜对了,江苏的八个师,一个师在徐州被击溃,师长逃走,另外七个师,五个师长投降,两个师长被手下叛变的旅长赶走,然后也投降了,长沙先生不战而走去了香港,江西和广东也轻易的丢了。不过意外的是,一个没有名气的记者何海鸣,居然率领一批下层军官和士兵,守住了南京。”
狄雄叹息道:“这恐怕也是革命党能做出的最后努力了,江西、广东、安徽三个核心省全部丢失,广东医师连最基本的根据地都没有了,估计现在还在想办法躲避军阀的追杀呢,南京的师长旅长们虽然投降,但一批中下层军官不愿降,他们在何海鸣劝说下发动起义,赶走了师长旅长,聚众上万人,拥立何海鸣为总指挥,何海鸣虽然带着这批下层军官和士兵守住了南京,但主要原因是,冯华符想让张勋和徐宝山这两个杂牌师在前面当炮灰,真正的北洋精锐部队还没上呢”。
蓝锦春道:“南京不是好不容易守住了吗?革命党的高层们为什么不去南京呢”?
狄雄道:“这就要涉及战略上的问题了,如今江苏周边的浙江、安徽都已经投靠了北洋军,南京已经是一座孤城,处在北洋军的四面围攻之下,完全得不到支援,估计高层们觉得去已经完全没有意义了,更何况长沙先生都是不战而走的,即使现在他们去,南京的起义军恐怕也很难再认同他们,只是可怜那些还在南京血战的年轻人了,听说光是南京天堡城就五次失而复得,打得尸积如山”。
蓝锦春觉得有些扫兴,问狄雄道:“狄大哥,你对这场战争的看法为什么这么悲观呢?南京的抵抗真的是毫无意义的吗”?
狄雄道:“不是我想悲观,而是革命党的许多问题早在战争前就已经爆发了,现在从战争局势的发展来看北洋军已经控制了安徽、浙江、江苏,南方的多数势力也都已经倒向袁大头,革命的失败早就已经只是时间问题了。当然,南京的抵抗并非没有意义,他们可以一定程度的削弱北洋军的实力,毕竟南方的那些势力并非北洋军阀,一旦袁大头那边出现问题,他们又会去反对袁大头,说到底,那些人都是些墙头草“。
随后,狄雄又接着说道:“我们的实力还是太弱小,距离那边还非常远,冯如造的飞机航程不到二百公里,如果我们的飞机飞行航程远一些,我倒是愿意空投一些武器弹药到南京,这样可以更大规模削弱北洋军,可惜!可惜”!
蓝锦春又问道:“大哥,如果我们将来强大了,我们要不要去支持革命党?或者,直接加入他们?如果北洋政府能被消灭掉,我们应该就能回北京了吧,我想,现在也许只有广东医师才能打倒袁大头”。
狄雄回道:“如果将来冯基善实力强大了,有冯基善的支持,广东医师确实有可能打倒北洋政府,但革命党的内部问题也是非常多的,内部的问题并没有比北洋那边好多少,我们不能加入进去,就连宋常德的死,可疑的地方其实也非常多,北洋的报纸说,他是被上海的革命党同伙暗杀的,不是赵秉钧杀的。我们可以在钱财武器上适当支援广东医师和革命党,但讨袁的战争还是要靠他们自己去打,支持的前提是他们是一个爱国的政党,如果蜕变为卖国的政党,那不仅不能支持,还要消灭他们”。
北海公司旗下的推拿中心,虽然只有二十多人,创造的利润却不亚于几千人的纺织厂,因为收费非常高,服务一次至少五块银元,最多十块银元,虽然价格高,生意依然火爆。此时,技师董雪纯正在中心给一位身份特殊的客人做按摩,此人大约三四十岁左右,身材魁梧,皮肤黝黑,满脸胡须,尽显凶煞之气,看起来像个寻常的地痞,但实际此人是个日本人,还是川岛浪速派到包头的黑龙会行动组组长,他来这里的目的,正是为了联络董雪纯,打听北海公司飞机厂的相关情报。
董雪纯一边做着按摩,一边低声问道:“立花君,你说黑龙会想要炸掉北海公司的飞机厂,毁掉这里的所有飞机吗?你们大概来了多少人”?
这名男子名叫立花大辅,他回道:“我们大约来了二十多人,分散在附近的好几个旅馆内,纯子,还有一点我要补充一下,我们不仅要炸掉支那人的飞机,那四个造飞机的支那工程师,我们也必须全部杀掉”。
董雪纯回道:“不管是炸掉飞机,还是杀掉那四个支那人,就凭二十多人还是有难度,我虽然不清楚飞机厂有多少支那军队,但我知道那是北海公司防卫最严密的地方,就我前几日的观察来看,人数不会少于一百人,而且那些军队人人有枪,军人的素质不是北洋的那些支那军队能比的,说句难听的话,这里的支那军队的素质,差不多有我们大日本帝国的实力了,仅凭二十多个成员很难成功”。
立花大辅回道:“纯子,我可没说要带二十多人就这么一起冲进去,当然要想别的办法,支那人的《孙子兵法》不是有句古话,叫什么‘兵者,诡道也’,你不是和那个姓朱的支那人比较熟悉吗?我们可以以他为突破口,寻求混入飞机厂的机会”。
董雪纯摇头道:“你们来的太迟了,现在飞机厂的一百多名工人已经招满了,暂时不会招工,你们怎么进去?”
立花大辅道:“办法还是有的,如果工厂里有很多人中毒不能上班,或是发生火灾,许多人被烧死烧伤,当然就要重新招工了,这就要你去想办法了。”
董雪纯皱眉道:“这个实在太难了,飞机厂的工人一天三餐都是在食堂吃的,我又不是食堂厨师或服务员,没法下毒;放火就更难了,必须是飞机厂工人才能进去,门卫要查胸卡的。”
立花大辅道:“这就要你自己想办法了,你对那个姓朱的用美人计,他是副厂长,会想办法带你进去的。你想想在天津日租界监狱受苦的父母和弟弟,想让他们放出来,就得立功,如果拒绝任务,他们将被处决。”
董雪纯听了,神情显得非常痛苦。
冷寒冰走进狄雄办公室,蓝锦春和艾芸一看他来了,主动退出办公室,还关上了门,冷寒冰对狄雄道:“对工业园推拿中心的监察要加强了,现在推拿中心技师和客人加在一起,每天都有一百多人,毕竟技师大部分都是日本人,组长顾行之建议安插一个监察组进去。”
狄雄笑道:“纺织厂五千多员工,才安了三个监察组,推拿中心才二十多个员工,就要弄一个监察组,太夸张了吧,安一个监察员就行了。”
冷寒冰道:“监察科人数确实紧张,那我明天就派一名监察员进去。另外飞机厂监察组汇报,副厂朱竹泉与推拿中心的董雪纯关系过于密切,是否要提高监视力度?”
狄雄犹豫一会儿,才道:“朱竹泉是极为难得的飞机制造人才,冯如最得力的助手,如果知道被严密监视,会非常愤怒的,还是不要提高监视力度了,对董雪纯倒是可以提高监视力度。”
冷寒冰走后,蓝锦屏走进来苦着脸说:“狄兄弟,我遇到麻烦了,陆建章派人来抓我了,出动了一个特务连,我恐怕不能再为你效力了。”
狄雄挥手让其他人出去,然后离开办公桌,走到她面前低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你跟我详细说说。”
蓝锦屏道:“你还记得我们笫一次见面时,跟在我后面的那两个保镖吗?那是陆建章的两个远房堂侄子,他们不仅是保护我,也是监视我的,我除了吃饭睡觉和上厕所,不能离开他们的视线,加入正义党之后,我要和你私下谈重要事情,或参加正义党会议,当然不能让他们在场,他们非常不满,扬言要向陆建章举报,我只好拿钱收买他们,但他们贪得无厌,要价越来越高,甚至无耻地要我陪他们上床,否则就诬告我跟你有苟且之事。”
狄雄道:“我们之间清清白白,什么都没做呀!”
蓝锦屏道:“问题是一旦告到陆建章那里,我根本说不清啊!”
狄雄道:“所以你就杀了他们两个人?”
蓝锦屏道:“我没有办法,只能请洪天烈的部下做掉他们。另外陆建章的二姨太和三姨太以前害我太惨,顺手把她们也做掉了。当时陆建章在河南剿匪,不知道这事,到陕西后,他手下损失太大,缺少人手,想起这两个堂侄子了,写信调他们去陕西,我说他们失踪了,他就委托军政执法处的旧部,特务高手单晓虎查这个案子,查了半年,终于查出来是我做的,还把两个姨太太被杀的案子也查出来了。陆建章非常震怒,派他的堂弟陆元风率一个特务连来抓我。陆元风是我那两个保镖的亲身父亲,绝不会放过我的。”
狄雄道:“我怎么不知道这事?”
蓝锦屏道:“特务连从北京一出发,北京情报站就把消息发过来了,因为是冲我来的,吴春风就先把情报给我看了,我说由我向你汇报,他就没跟你说,他们已经到了托克托县,明天上午就能到包头。”
狄雄道:“不过一百多名武装人员罢了,出动一个骑兵连就能把他们全消灭了。”
蓝锦屏道:“这样就把陆建章彻底得罪了,他的侄女婿冯基善不是你的结拜兄弟吗?你就不怕结拜兄弟跟你翻脸?你还是把我交出去吧,我死之后,我妹妹孤苦一人,只能请你多多照顾了。”
狄雄道:“我是那么冷酷自私的人吗?陆建章做过多少伤天害理的事,你是最清楚的,我怎么可能为了他伤害你呢?冯基善其实对陆建章做的很多事也不满,只是碍于情面不好说罢了,如果他真的因为这件事跟我翻脸,我纵然跟他恩断义绝,也要保护我们正义党的女中鬼谷子。”
蓝锦屏一听,眼圈红了,激动地扑过来,紧紧抱住狄雄道:“好兄弟,姐当初没有看错你,从此以后,姐愿意为你做任何事。”
狄雄笑道:“也包括以身相许吗?”
蓝锦屏脸一红,当胸打了他一拳,笑道:“当然,只要你的心肝白秀灵不反对。”
蓝锦屏走后,情报科长吴春风又走了进来,对狄雄道:“按照你的要求,卞枝梅和孙晓铁在门外等候你的吩咐。”
孙晓铁是北京说书人孙铁嘴的的儿子,孙铁嘴在北京说《黑旗军血战台湾》的故事,得罪了日本人,被几个日本浪人夜里闯入家中打个半死,不过他宁死也不肯说出这个段子是谁给他的,二十岁的孙晓铁为他保护父亲,也被打伤。一队巡警听到动静及时赶来,吓跑了浪人。北京情报站的关乞儿得知此事后,发电请示了吴春风,然后就派人把他们父子送到了包头。到了包头后,正好赶上情报员学校招生,孙晓铁报名并被录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