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凉小筑。
沈青月将她放入锦帐中掩上薄被,脸色铁青。
阿绾……阿绾……我好难受……你别走……
她一把拽住沈青月的手,眼神迷蒙。那张如朗月的脸,渐渐朦胧、如烟消散。她唯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如鼓擂,如鹿撞。
松手。我去给你配解药。
沈青月用力挣脱她,叶寒凉见此情状,咬着牙,闷声道:
去沏壶茶来。
玲珑呆立一旁。
还不快去,呆站着做甚?
叶寒凉恼怒道。
你……
玲珑望见他身后塔般高大的黑衣人,一甩袖子,愤愤离去。
沈青月看着那戴着面具的少年,叹气道:
我可能没那么快配齐所需药材,拜托你……你们护着她些。
说罢,抬脚离去。
叶寒凉缓步走向榻前,一把扶起她。
梅二,你出去。
梅二拱手一揖,默然而退。
叶寒凉端坐她身畔,缓缓将一股清凉的真气注入她体内。
我只能以真气护住你心脉,你且忍着些,沈青月很快便配得解药了。
他将她缓缓放下,搭好被子。看着那张娇艳如桃花的脸,喃喃自语道:
本宫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的。那些伤害过你的人,一个都不得好死。花萼楼的秀娘,玉如烟……都死有余辜。
玲珑端着茶站在门外,听到那一席话,脸色大变,手中的茶壶跌落下来。
梅二抬手接住那壶茶,轻放在托盘之上。
玲珑深吸了口气,将茶端入屋内。
玲珑该死,竟未认出宫主。
那丫头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叶寒凉冷冷地看着她。
你倒机灵。起来吧!
叶寒凉瞥了她一眼,老神在在地将额前乱发拂至耳畔。
宫主,你怎么……变得如此模样……
玲珑膝行至他脚下,颤声道。
两行清泪缓然滑落。
起来吧!哭哭啼啼做什么?我又没死。
玲珑忙起来,拭净眼角泪水,行至桌边,倒了一杯热茶,恭敬递至他手里。
宫主,请喝茶。
叶寒凉接过茶杯,轻轻啜了一口。
宫主……
玲珑还待说什么,叶寒凉却摆了摆手,他的目光如星光散落在锦帐中,那女孩儿纤眉微蹙,额上汗珠晶莹,半昏迷,半清醒间,一双纤白如玉的手紧拽着被褥,极苦痛不堪的样子。
阿绾……
叶寒凉半张脸瞬间铁青不已。
宫主,她……她可是中了紫媚娘……之毒?倘若无解药,她恐怕撑不过今晚……
玲珑轻声细语道。
看不出来,你对此竟颇有研究。
叶寒凉神色冷冷。
玲珑慌然下跪匍匐于地。
宫主息怒。玲珑僭越了。
沈青月带着一身清冷的阳光走了进来,一身月白衣袍上沾染着片片污渍,他竟毫不在意。那双原本清亮的眸子,黯淡无光。
花萼楼也寻不到一星半点的解药吗?
沈青月无奈地摇摇头。
那紫媚娘原是楼里一众姑娘皆心仪的一味媚药,是药三分毒,只因楼里的一位姑娘滥用此药丢了卿卿性命。他一怒之下便下令销毁了所有的此类药物,连同解药。
是谁给她下的药?
沈青月几乎跳起来。
找到下药之人,逼他要解药。
死了。
叶寒凉神色凄凄,他看了一旁跪着的玲珑,又望了沈青月一眼,闷声道:
我去寻解药,你们照顾好她。
说罢,大步流星往外走去。
你去哪?
沈青月看着那道纤弱的背影,莫名觉得有种识曾相识之感。
梅二一身乌黑站在门前,看到叶寒凉出来,忙毕恭毕敬地施礼道:
少主。
他也不多言,迈步下了台阶便离开小院。
梅二快步跟在他身后。
梅二,你走吧!这些年你守着寒梅山庄,受尽山上苦寒,也着实苦了你了。走吧!离开这里,去哪里都行,中原,江南……
他穿过花径,往明月湖畔走去。
江南烟雨杏花红,江南就很好,待我了却那件事,我若还有命活着,我便去江南寻你。记得埋一坛好酒等我。
他呵呵笑起来。
若等不到我,清明节那日遥遥地祭我一杯也行。
走吧!
他从怀中掏出一枚圆形玉佩,鹅黄的流苏坠子随风飘摇。
这是昆仑宫宫主信物,见此玉,如宫主亲临。
他把玉佩塞进那梅二手中。
去吧去吧!
我早就想去江南了,奈何被困在这一方天地之中无以自拔。
少主!
梅二接过玉佩,涕泪横流。
叶寒凉摆摆手,大步流星头也不回地走了。
明月湖畔碧树红花掩映之中,一座古朴的小院,围着篱墙,遍植草药,他在篱门边站了许久,还是取下脸上的面具,推门而入。清幽的院落,青石小径直通檐下,一架紫白的藤花开得极灿烂炫目,藤花下立着一架秋千,秋千边摆放着一张暗黄色木几,那木几竟是一截天然老树桩,纹路清晰古朴。木几边坐着一个白衣胜雪的男子,广袖博带,一头乌黑的发随性地低垂着,盖住半张雪亮的脸。他抬了抬眼眸,擎着一只木质茶杯,看见来人,惊愕了半晌。那小小的少年,眉宇间气度非凡,似在哪里见过,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叶寒凉走过蜿蜒的青石小径,穿过花径,掠起花藤,悠然地坐在他面前,二话不说地拿起他面前的茶杯。
你是……
花未眠微眯起漂亮的眼睛,细细地打量着眼前的小小孩儿。他心中如雪一样明亮起来,了然一笑,前伏后仰。
有趣,当真是有趣之极。
花未眠伏在木几之上,捏着茶杯的手伸得老长,清亮的茶水肆意地洒在几上,映着透亮的阳光。
他曾在师傅古旧的医典上读过,医典上曾记载返老还童之趣事。他还以为不过是无稽之谈,世间怎么会有这等败坏天理伦常之事?没想到,眼前竟然有一则活生生的例子。
花未眠好奇地打量着他,一只手撑在木几之上,手上的玄铁链发出悦耳的声响。他隐忍着惊诧,却还是道出了心中疑惑。
你……你竟然得到灵珠了?怎么可能?
叶寒凉拿起他面前的茶杯,看着那张波澜不惊帅气无边的脸,慢慢悠悠饮尽杯中香茗。那少年纤眉一扬,淡淡地道:
并没有,他还好好地活着。
叶寒凉冷冷放下手中茶杯,幽幽地道,声音清亮如泉。
有意思。那你却为何……这般模样?
花未眠端着茶杯,对着他一指,慢慢收起脸上绽放的笑意,伸手擦掉几上的水渍。
就当我命中该有此劫。
叶寒凉漫声道。
你还惦记着那灵珠,你知道若强行取珠,他会死的。我宁愿自己死,也不会伤他分毫。
叶寒凉看了他一眼,细碎的天光穿过紫色花藤,落在那花未眠玉般洁润的脸上。花未眠放下茶杯,抬起脚来,衣袍之下一双赤裸的双足,一条拇指粗的漆黑如夜的铁索如蛇一般盘恒在上面,镣铐锃然,沾着点点血迹。
我今日本不是为那灵珠而来,是阿七,她……她中了紫媚娘的毒,请你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