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冬儿斗胆问一句,主人是……要把她留在……寒凉殿……
叶寒凉睁开一双凉淡如冰的眼睛。
你看着办吧!下去!
他懒懒地躺下,随手拿起一本书,盖在脸上。
是。
冬儿眼里闪现出一道喜悦的光芒。
他还是信任并倚重她的。
冬儿退了下去。偌大的殿堂里寂然无声。靠着墙壁的灯烛兀自燃烧着,跳跃的小火苗一朵朵扑闪着。
桔梗花开在案头,洁白,似雪。
蓝色封面的书,滑落在地。
那只银色的面具照耀着熠熠灯光。
阿七泡了个舒服的冷水澡,体温终于降了下去!她整理好衣衫,光着脚丫,慢慢走了出来!
偌大的寒凉殿,空无一人。不,短榻上卧着的白衣少年正安安静静地睡着。她捡起地上那本书,看着那张脸。戴着面具的人要不天姿国色,要不就是个丑八怪!
大魔头!
阿七轻轻地碰了碰他的手臂,他一动也不动。
大魔头,你睡着啦?
还是一动不动。
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小心在意地将那只银白色的面具,取了下来。
乌黑的眉微微紧蹙着,左眼侧一道一指长的疤痕如扭曲的小蛇,啃噬着她悸动的心。他的脸……高挺的鼻梁,红润的双唇,微微抿成弧线的嘴角,如婴孩般安静的面容……她按着心口,鼓动着的心跳,怎么都强压不下去!她颤抖着将那面具戴回到他脸上……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如此相似!
如果没有那道狰狞的伤疤,她绝对会以为……会以为那躺在榻上的,是傅流云……
一样的眉眼,一样的脸庞,连双唇都是一样的色泽。
她呆呆地看着那张脸,面具下的真实谁又能猜得到。
你在做什么?
冬儿悄无声息地站在她面前。
我……我没……他睡着了……
阿七慌然站起来。
冬儿扫了她一眼。
我们昆仑宫不养闲人,主人让我给你安排一个差事……
我什么都能做,除了杀人,铺床叠被……不行……
阿七两颊羞红,冬儿冷哼一声,扫了她一眼。
那你把这屋子的卫生打扫一下。
现在?好吧!
阿七看着那榻上睡得正香的少年,叹了口气。
世间怎么会有长得如此相像之人?
抹地擦桌子将茶具清洗干净,忙了大半天,汗水涔涔而下,又渴又饿又累,便煮了一壶茶,坐在案边喝着。要是有一碟点心果子吃吃就好了!
玲珑一身青绿地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两个年龄不大的小丫头,手中提着食盒。已近中午,大魔头要用午膳了。
你怎么在这里?
玲珑指挥小丫头将饭菜一一摆在饭桌上。
她现在是寒凉殿的侍女。
冬儿带着一身阳光走了进来,手里捧着一束鲜艳的桔梗花,花瓣洁白,花叶浓密。
她?主人的意思?
玲珑一双杏眼极挑剔地打量着她。
阿七忙狗腿地上前帮忙摆放着碗碟,微笑着看着玲珑冬儿还有那两个小丫头。
我叫阿七,以后还请多多指教。
叶寒凉醒了,猛地坐了起来!
主人,您醒了。午膳已备好,您可要现在用膳?
冬儿声音清脆地道。
叶寒凉却只是怔忡地坐着,呆呆地并未回过神来!
他不敢相信自己居然睡了过去,那些折磨人的梦魇竟没有出现!这些年来,他第一次睡得如此香甜。
主人!
玲珑看了他一眼,不知他为何出神。
好。
他不再细想,款款坐在案前。
两位小丫头摆放好碗筷便退了出去。
玲珑端来一盆清水,将一块素白的帕子浸湿绞干递到叶寒凉手上。那少年一声不发地接过帕子抹了抹脸,将帕子扔在铜盆中,又在盆中净了手。玲珑将帕子绞干,轻轻擦干他手上的水珠。
冬儿已将那一束桔梗花插入花瓶。她慢慢地整理着花束,眼神却瞥向叶寒凉,他已举起筷子开始用餐。玲珑弯腰为他布菜,领口极低,半露酥胸。她在心里冷哼一声。将花插好,端了过去,置于长案的一头。
叶寒凉索然寡味地吃着那些菜肴,阿七咽着口水目光直直地盯着他那油光发亮的嘴角。好饿。想起傅流云陪她用餐时的温馨画面,她的肚子叫得更放肆了。
见她那上不了台面的样子,玲珑鄙夷地白了她一眼。
阿七尴尬地笑了起来,她搂摸着肚子忍不住赞叹起来。
呵呵,真是丰盛啊!这么多菜!你一个人吃,吃得完么?
她关切地问道!
要不,一起?
叶寒凉举着筷子指了指对面的空位,纤眉一扬,似笑非笑。
好啊!那我不客气啦!
那丫头数日未进食,早饿得半死了,抢步上前,哧溜一下滑了过去,挨着长案坐在了他对面的短榻之上,微笑着与那叶寒凉四目相对。极迅速地伸出手来抓起盘中半只烧鸡,撕拉一阵扯下一只肥鸡腿,搁和嘴里大嚼特嚼起来。
玲珑与冬日儿并那两小丫头都目瞪口呆地看着她极不文雅极粗鄙的吃相!她居然敢!真是狗胆包天啊!
叶寒凉看着眼前头发蓬乱如草的女孩儿,那饿死鬼投胎的阵势,那天不怕地不怕的气概,两道墨一样黑的眉,直挑了挑,却也未吱一声,好半天才在嘴角勾勒出一道淡淡的笑痕。
好吃?
这魔头本是个冷面郎君,平时除了下达命令,轻易不跟人多言语半句!他居然拉家常似地问她好不好吃?
冬儿惊诧地看着他们,玲珑亦是全然不解。
嗯,还行吧!我饿惨了!你就是给我块石头,我都觉得好吃。
阿七满嘴都是零碎的食物,含含糊糊地应着话,她吃太急,竟打起嗝来,样子着实不雅。
抱歉。
她不好意思地笑起来,拍着胸脯。
拿酒来。
叶寒凉抬了抬手,冬儿转身取了一壶酒放在他面前。他斟了一杯酒递给她。
谢……谢……
阿七一手抓着鸡腿一手端起酒杯,极英雄气概地将一杯酒倾泻入喉!呛得她直哆嗦,咳嗽了数声,好烈的酒!叶寒凉再倒,她又喝了一杯。
添份碗筷给她。
叶寒凉幽幽地道。
玲珑满眼惊愕地瞪了冬儿一眼,冬儿照办了,取了一副干净碗筷放在阿七面前。她的手忍不住地颤抖着,看着那好似没心没肺的女孩儿,她满心都是酸溜溜的妒意。她和冬儿服侍他那么多年,虽有同榻而眠之情却从未有过同桌同食之义。这丫头她又何德何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