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认是一个性格沉闷，没有爱好，更懒于关心身边事物的人。
其实说简单点就是性格凉薄，已经不止一次听人这么说过。
但她不一样，乐观，勇敢，炙热的像早晨六七点的太阳，充满活力。
就像一丝一缕阳光，慢慢融进心里。
鹿景亭收起回忆，沉重一叹。
“与她相比，我确实不够勇敢。或许，一切真的只是我的自我感动。”
鹿久久不知道他们之间现在状态如何，不敢多说，无奈抿唇将杯里水喝完，拍了拍鹿景亭肩膀。
“既然心里已经有答案，又何必再纠结，有些人一旦错过，但是一辈子。看开点 ，别再折磨自己。”
“嗯。”
鹿景亭低应一声，又要了一杯酒，干尽。
炫彩的灯光在黑暗环境里格个刺度，他不爽皱眉眯眼眺望着前面走廊，心头一震。
鹿久久实在困得厉害，喝完水就自行离开。
鹿景亭没理，而是悄悄跟着走廊里那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左拐走进男士卫生间。
装修得极尽奢华的卫生间里，充满复杂难闻的气味。
呕吐声，说话声，还混杂着一些不可描述的声音。
他屏息守在门口，锐利的眼神紧盯着最里面左边的格子卫生间。
大约过去十分钟，格子间的门才从里拉开，一个熟悉的身影从里面走出来。
赵烬扯了扯痛得发麻的脸，目光阴沉的盯着脚上散开的鞋带。
便宜的鞋子就是垃圾，连鞋带都这么不听话！
鞋底也硬得要死，才穿多久，小脚头就磨出一个血泡。
他烦躁蹲下身，准备再系鞋带时，眼前忽然出现一双锃亮的棕色皮鞋头。
一看就是高等真皮，绝对是名牌！
从小到大，舅舅在物质方面从来没有亏待过他，任何好的东西都会满足。
视线往上移，高定西裤和白衬衫。
只是这身形怎么有点熟悉？
心头一紧。
他害怕的想往后撤，想躲回格子间！
“还真是一无是处的缩头乌龟！”
鹿景亭冷声瞪着已经移到门边的人，讽刺的说：“你舅舅就算心不正，最起码也辉煌过，他借你养你，你就是这么报答吗？还你妈，你就一点都不关系？不在乎？”
“你认错人了！”
赵烬像乌龟一样将头埋进脖子里，小声反驳。
“有种就把头抬起来，畏畏缩缩哪像个男人！”
赵烬心里本就窝火，忽然被呵斥，又想起惨死的两个亲人，不禁悲从心来，不管不顾怒吼：“你懂什么！”
“你又不是我，怎么能体会我现在的处境！赶紧滚，别多管闲事！”
鹿景亭当然知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所以前面的话说得极隐晦。
“你有两个选择，第一，我报警，第二，跟我走！”
“你！”
赵烬怒瞪着鹿景亭。
他才不要去警局，就算去警局又能怎么样，舅舅犯法，自己虽没参与，但多少也听到一点。
再加上……再加上……
越想越害怕，身体不受控制颤抖。
挣扎一番后，最终妥协。
他冷冷一笑，望着鹿景亭。
“是你主动搅进来的，可别怪我！”
北市人民中心医院外科门诊
鹿久久穿着白大褂戴口罩站在导师许立主任身后，边学边帮忙看诊。
刚送走一个老爷子，外面突然闹哄哄的，似乎有人在争吵。
“你们凭什么插队，知不知道我们排了多久？”
说话的是一位大妈，不高，有点胖，脸圆，头发花白，应该有五十来岁，声音洪亮甚至点有尖锐。
“实在不好意思，我们队长在抓捕行动时伤到胳膊，现在疼得厉害，能不能让我们先。”
张荛扶着疼得脸发白的宋皓着急的说。
“你队长是人，我们就不是人了？都是来看病的，谁不急？！”
“你这大妈，怎么说话呢，您声音洪钟，还有力气跟吵架，也不像很急的样子啊。”
张荛着急，语气也逐渐变冲。
“我急不急，干你屁事，插队就是不对，天王老子来了也得排队！”
“好了！”宋皓睁开眼，呵斥：“都是看病的，哪有什么先来后到。按规矩排队就行，我伤的不重，不用大惊小怪。”
“可是！”
张荛是才到宋皓手下的实习生，年轻气盛。
况且这件还是因为保护他，怎么能不着急。
“小伙子让你队长排我前面吧，我去后面。”
队伍最前面一位白发鹤鹤老人，和蔼的朝他们招手。
宋皓摇头：“不行老人家，您肯定也等了很久，怎么能占您的位置。”
老人笑眯眯道：“没事，我就是来复查，没你严重。我看你这胳膊伤得不轻，赶紧过来。”
张荛将人扶过去，不停道谢。
老人浑浊的目光不停在他们脸上流转，欣慰的说：“没事没事。”
然后拄着拐杖在家人的搀扶下颤颤巍巍的走到最后面。
宋皓被张荛搀扶着走进诊室，额头后背后都是汗，左臂疼得不敢动。
许医生淡定起身检查，没多会就坐回电脑前。
语调平稳的问：“骨折，需要要拍片检查，看受伤程度。先开检查，姓名？”
“宋皓。”
“年龄？”
“二十八。”
“怎么伤的？有没有撞过什么东西？”
“抓捕的时候被车撞到。”
许立眼神微眯，心里肃然敬畏：“你是警察？”
“是。”
宋皓不想暴露身份，但一般人可不会受这种伤！
许立道：“我给你开单，直接转骨科。如果是车祸，建议全身上下都做一下检查，比较保险。”
“不用！”
宋皓立马拒绝。
“小伤，正常处理就好。”
许立立马明白，继续开诊疗单，边开边喊：“久久，你去借个轮椅，把人送到楼上骨科去。”
一直紧张站在旁边的鹿久久终于回神，愣愣点头，又赶紧跑出去。
望着匆忙离开的身影，宋皓疑惑皱眉。
久久？
是曾经认识的那个人吗？
胳膊突然又一阵扯痛，再无心想其他，咬着牙关，抵抗疼痛……
是他！
真的是他！
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
他，认出自己了吗？
又或者早就把她忘了？
其实，在他走进诊疗室的一瞬间，她就认出了他。
没怎么变，和记忆里一样。
英气的剑眉下镶嵌着一双无比深邃的眼睛，高挺的鼻梁，微薄的双唇，古铜色皮肤，衬得轮廓更加分明，短寸头显得人很精神，褪去少年的稚嫩，更显刚毅。
还是和以前一样好看，甚至更加成熟。
简单的白色t恤上满是血污，左胳膊上的伤更是触目惊心！
许立瞪着许久才将轮椅推过来的学生，怒呵：“你可以再晚点，等病人血流干了再来！”
鹿久久立马回神，赶紧将车推进去。
刚进屋就感觉到一股探究的视线落在身上。
心不由一紧。
许立将开好的检查递给她，并叮嘱：“亲自送到骨到，交代一下病情。”
“啊，我吗？”
她一愣，更加紧张了。
“不然是我？”
许立有点无语，好不容易带了一个博士生，结果还不灵光。
见导师脸色不好，她立即点头如捣蒜。
“好，我知道了。”
于是推着人一路狂奔到直奔十楼骨科，张荛也着急跟在后面。
骨科不像门诊人多，楼道里人不多，医院护士脚步都不疾不徐，气氛也没有下面紧张压抑。
张荛紧张的心瞬间缓解，长叹一声悄悄问：“鹿……鹿医生对吧？”
鹿久久心一紧，点了点头。
“对。”
“你好，我叫张荛，我们宋队不严重吧？”
握着轮椅的推手不禁一紧，她深呼吸，刻意压低声音：“具体要等骨科医生检查才知道。”
“哦~那宋队这个程度是不是要住院？住多久？”
张荛虽然才到队里，但很清楚宋队的性格，爱工作，任何事都以案子排在第一位。
最近队里忙，就怕宋队一咬牙，坚持不住院，耽误治疗。
鹿久久有些头疼，这人听不懂前面的话吗？
都说了要等骨科医生检查，还问？
她是神仙吗？
瞄一眼就知道他们队长情况如何？！
当然，这种事他不是个例，也不止他一个病人家属会这样问。
通常这个时候，只要不说话就好。
关键是还在他背后！
她很慌，好吗？！
宋皓胳膊虽疼，但思维很清晰。
无奈叹息：“张荛，知道你很愧疚和自责，但不要为难医生。检查都还没做，她怎么会知道情况！”
“可是……”
“没有可是！”宋皓冷声命令。“别再问，否则，你也赶紧回去！”
被教育的张荛终于乖乖闭嘴，三人一路急行赶到骨科。
鹿久久交接完后下意识想开溜。
但一想，接诊的可是骨科大拿孙正兴孙医生，难得观摩的机会，错过，岂不可惜？！
虽然他在，有点尴尬和害怕。
但指不定没认出自己！
若是白白错过机会，下次批不定在哪里。
于是心一横，脚一跺，干脆站在旁边，认真观摩学习。
虽然，她学的是神经外科，但多学点东西准没错，况且导师带她下急诊时也说过，多学多看多记，特别是大拿医生的技术！
孙医生见她不走，边看诊疗单边笑：“怎么？许医生又下急诊了？”
“嗯。”
“真是不服老啊，还以为自己年轻呢。看来许医生很看重你，不然也不会亲自带你下急诊。”
喜欢？
呵呵。
她干干一笑。
刚才才被骂，实在生不出“喜欢”两个字。
“骨头明显错位，需要打石膏正骨，先拍片确认一下骨头错位的情况。”
说完就让自己学生推着宋皓去拍片。
孙正兴微笑着挤出洗手液搓手，瞥一眼鹿久久担忧的眼神，揶揄：“认识啊？”
她一愣，赶紧收回目光，摇头否认：“不认识。”
“啧，嘴硬。”
许立与孙正兴两人是同年入院，合作多年，治疗过不少病人，关系非常好。
所以对彼此身边的学生都非常好。
“小伙子长得不错，身体结实，那小肌肉够诱人。”
“孙医生，你怎么还取笑人呢。”
鹿久久耳根一热，脸不受控制一红。
“哟哟哟，不是说不认识吗？脸红什么呀。”
“我，这，他……哎哟，我回去了！”
孙医生笑得开玩，对着已经消失的背影大声说：“结果我待会悄悄告诉你。”
心外的急诊一直都很忙，每天有看不完的号，直到晚班医生来接班，白班医生才能喘口气。
鹿久久疲惫的靠在墙壁上，累得脑子发懵，感觉身体被掏空。
孙医生还真将检查结果发了过来。
导致她不想关心，也不得不知道。
果然是骨折，并且还需要留院观察。
脑海里不受控制的想起送人上去时，那个小男生的话。
心里陌名担心。
虽多年未见，但一个人的脾气总不会变。
以他执拗的性格，要想出院，谁也挡不住！
胳膊骨折可不是小事，万一出院发生意外，情况会很严重！
要不要过去看一下？
但……
他都没认出自己！
自己又怎么好意思过去？
哎呀，真是纠结死了！
鹿久久仰天长叹，揉了揉紧痛的太阳穴，站起准备回科室时，走廊尽头，密集的人群里。
他坐在轮椅上，小臂打着厚厚的石膏，脖子上挂着吊带，有点滑稽。
紧张忐忑的心瞬间一松。
她微微一笑，扯下口罩塞进兜慢慢朝他走过去。
此时医院外已漆黑一片，但大厅里却亮如白昼。
两人找了一片安静角落，一站一坐。
宋皓抬头望着她有些疲惫的脸，微微一叹：“没想到，你居然真的当了医生！”
她一怔，低头盯着脚上有点脏的泡沫鞋，自嘲回答：“是啊，我也很诧异。开始只当是一句戏言，结果一冲动就报了，再咬牙一直走，一直走，就到了现在。你呢？过得还好吗？”
宋皓微笑着抬了抬受伤的胳膊。
“如你所见，不太好。”
“所以，你最后还是做了警察？”
刚才那个小男生一直叫他宋队。
记得电视剧里都这么叫，况且一般人哪会受这种伤。
“嗯。”
宋皓点头，望着她的目光，带着深深的欣慰。
“没想到当初那个天真可爱的小姑娘，终于成为了医生，恭喜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