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看到这么优秀的儿子，林爵有了其他想法。
既然他们都说他的风格不可以，那让他的儿子来证明给他们看呢？
林雨森是他的儿子，他很自信自己一定可以让林雨森诠释出他的风格来。
但林爵从没想过林雨森会选择其他绘画流派。
在他彻底发现的那一天，林雨森被他带进了他的画室里边。
林爵问了他很多次，为什么不喜欢爸爸的风格呢？觉得这个风格不好吗？比你喜欢的那个差在哪里呢？
林爵不理解，林雨森可是他亲儿子，为什么也要背弃他呢？
林雨森说，他只是单纯喜欢，没有别的想法。他解释很多，但是林爵不听。
没关系，不喜欢也好，喜欢也罢，只要习惯就好。
他可以把他训练成想要的样子。
一天改变不了，那一年、两年，林爵有很多时间去“栽培”他。
当然，看到林雨森这么“顽固不化”的时候，他还是很失望。
林雨森和他一样，如出一辙的崛起。只是林雨森的抗议方式和他这个人一样的安静，默不作声。
在林雨森身上，林爵偶尔会感到束手无策。所以他只能用更强烈、更极端的方式去控制他。
但，林爵发现了一个更好的苗子。
林爵并不总是会去亲自看这些上课的人，不是他的学生，他不怎么会费心费时在这上面。
但林雨森让他头疼的时候，他烦躁的随手翻了翻路奇交上来，摆在他办公桌上的那些来上课的孩子们的作业时，他找到了新的可能性。
这些临摹作业都很青涩，不少人的作品看上去很平庸，不值得他多看一眼。但有一幅在其中显得很突出，完全吸引住了他。
绘画中似乎没有自我表达，完全接受、吸纳了他林爵的风格，很纯粹。
这是最适合他的学生，林爵想。一张没有自我的、干净纯粹的白纸。
可以任由他摆布，捏造成他自己的作品。
他看到了画纸最左下角写的创作者的名字：赵原野。
赵原野来画室的第二次，就被路奇带去了楼上，林爵的办公室。
赵原野第一次见到了林爵。
和报道中写的一样，林爵本身长相很清雅，举止行为间也很有风范，看上去真如同描述的一样，是个儒雅渊博的君子教授。
没有真正深入接触林爵的人，没有知晓他背后做的那些事情的人，恐怕真的被林爵这股做派骗到了，误以为他就是表现出来这般正直的人。
他一进门，就感受到林爵落到他身上那种审视打量的目光，看他有多少的价值。他仿佛成了一个待价而沽的商品。
赵原野只是安静的等他评估结束，然后他开口叫了一句林老师。
而这句林老师取悦到了林爵。林爵笑着，自己坐在椅子上朝他招手，示意他过来。
赵原野看到自己的画正摆在他面前的桌上。
林爵此刻真像个和蔼的教授，细细给他指出这画中有哪些不足，还可以朝哪些方向、空间去改进。
而他提出来的那些建议，也是一种考验。看眼前少年是否真的听话，看他能不能成为一个好的胚子，去完成他的目标。
赵原野懂。所以林爵怎么说的、怎么指导的，他就怎么去做。
像是没有意识的提线木偶。
但林爵就需要这种听话的人，不会在画中呈现任何非他林爵的自我意识。
所以赵原野没有意外的成为了林爵的学生之一。他有资格从地下室的“课堂教师”，搬迁到了楼上的大画室，加入大队伍中去。
林爵对于赵原野这个新学生的喜爱并没有掩饰，所以赵原野理所当然得到了许多的关注，其中也有不少的妒意。
毕竟，被老师喜欢，也是一种资源。
赵原野不在乎这些嫉妒和排挤。这对他来说，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也不会对他造成任何影响。
赵原野想，虽然现在他还帮不了林雨森太多，但是他可以帮他分担一些压力和痛苦。这样林雨森应该也会好受许多。
至少，不会那么崩溃些了吧。
甚至，还是无法疏解那些痛苦的话，赵原野可以成为另一个林雨森，去完全顶替他的位置。他一个人承担下来。
赵原野觉得这是他可以做的，他能接纳全部。
某种程度上， 赵原野成为了第二个林雨森。
因为林爵对他也严格监管着，他来画室的时候，日程被安排的紧凑极了。
最开始林爵不信任他，所以赵原野画画时，旁边总有人盯着他，生怕他有三心二意。
直到真的确信下来，赵原野不是说一套做一套，是“真心实意”认可林爵的风格，并且想要“继承”这个流派之后，林爵才真的对他放了心。
这之后，赵原野才稍微有了喘气的时间。不过留给他的也不多。
直到寒假期间，他被林爵叫过来“集训”。
赵原野此刻对于林爵的手段，有了更多、更深刻的认识。
林爵将完美主义贯彻到了他的身上。他要是有一点没能让林爵满意，他真的像是个犯人一样，被他严格控制起来。
一直改，彻夜的改，直到刻进肌肉记忆里，让他下笔就能下意识画出完全相同的线条之后，他才被允许离开画室去休息。
他和林雨森一样，在二楼有了专属房间。
那个房间很大，林爵在这方面不亏待人。但一想到画室就在楼下，也让人感觉窒息喘不过气来。
这偌大的画室，真成了一座“囚徒所”。
赵原野的房间就在林雨森的对面，他们碰面的机会也增加了很多。
但闲聊的次数依旧很少。
因为两个人都很累。一个人画画，沉默成为了下意识的习惯。
甚至，他们都因为这高压的管控，作息变得差不多了。
不少次，赵原野收到了来自林雨森带着抱歉的眼神。林雨森这么多年大概已经揣测出来父亲的想法了。
他知道是因为他没办法够到林爵的要求。赵原野像是他的替罪羊。他没办法“心安理得”看他和自己一样。
而赵原野回他一个微笑。他不在乎林雨森的歉意，他只希望他可以再坚强一点。
别再自杀了。
比起林雨青死在他怀里，现在的痛苦，很小很小。
在除夕前一天，林爵终于允了他的假。赵原野回了G市。
他这副消瘦的模样一进门，就吓了全家一大跳。
赵妈妈心疼又有抱怨。她不理解为什么儿子那么一意孤行要去学画画。
她是个俗人，没有太多追求，只希望一家人平安。
所以见到现在的赵原野，劝他放下画笔的话又开始重复。
赵原野也再次解释着：“妈，爸，我没事。”
他说：“我真喜欢画画，真的。”
他笑起来，用轻松口吻说：“别担心我了，我还不知道我身体吗？我肯定、一定好好照顾身体，照顾自己。”
赵妈妈恨铁不成钢。而赵爸爸猛叹了一口气，没再多说什么，只是招呼着他快去收拾一下，要吃饭了。
他们家过年一家三口没有什么额外的节目，不过春晚的声音从电视中传出来，过年热闹的气息就渲染起来了。
在离开b市前，林雨森还在画室，没有回家。
赵原野问他，他什么时候回家过年。
林雨森说，除夕。
“你和老师一起过年，还是，和妹妹他们一起？”这才是赵原野最想问的。
他背着背包，在画室门口等着林雨森的答案。
林雨森没想到赵原野会关心这个，但是想到他是妹妹的同桌，林雨森说：“和爸爸一起。”
但是他看到赵原野的表情时，有一瞬间的明悟。
他有些纠结。因为那是他的妹妹。
但对于赵原野，林雨森很愧疚。
所以他补充了一句赵原野想听的话：“正月和雨青一起。”
“谢谢。”赵原野和他挥手，“新年快乐，明年见。”
赵原野的微信里面有林雨青的好友。
这是有时候林雨青会外出参加比赛，所以需要有人给她讲课程进度和布置下来的课程作业。
赵原野作为同桌，当然是最便捷的那个人。
所以他这么加上了林雨青的微信。
他们微信的聊天内容，也几乎围绕课程展开。
主要是每当他想多聊会，林雨青就会自然的岔开话题，然后聊天结束。
春晚的套词念来念去，总是那几个意思。而这一年的春晚，赵原野也已经看过几次了。他并不将注意力放在眼前的春晚上。
他的一只手搭在袖口上，指尖无意识的上下摩挲着袖扣，另一只手拿着手机。
他的微信列表很冷清，他并没有太多社交，也没有什么好友。
所以即便是热闹的除夕夜，他也没有收到一句【除夕快乐】的祝福。
微信朋友圈也没有什么可以刷的内容。
他反复点进林雨青的头像，想看看她的动态，可惜，内容为空，且三天可见。
他抬眼，听着电视机里的主持人正在给大家送上新一轮的祝福，心里面跟着慢慢默念这些祝词。
然后抬起指尖，在屏幕上也开始编辑了。
输入一句话进去，又被他删删减减只剩下零星几个字...
太官方了，不行...太简单了，也不行...
他编辑了大半个小时，终于删减到他满意了。
他说：“辞暮尔尔，烟火年年，朝朝暮暮，岁岁平安。”
“林雨青，除夕快乐。”
他等了好久，等到电视上的主持人已经开始跨年倒计时了，他依旧没有得到来自林雨青的回复。
他想，没关系。
他低眸，落在屏幕上的眼神很温柔。
等到倒数数字落到“1”的时候，他将新编辑好的消息点击发出。
消息转了两圈后才成功送达对面。
“新年快乐了，林雨青。”
他没有更多别的愿望了。
“愿你岁岁平安。”
半个小时后，他洗澡出来看到书桌上的手机亮了一下。
他以为只是平时的消息推送，所以走过去看手机也并不积极。
【Yq】：“谢谢。新年快乐，赵原野。”
是林雨青的回复。
很平常又客套的消息，但这是上次见面后，他们第一次“互动”。
赵原野想，林雨青即便是生气，也很温柔。
他笑了笑，没有继续给她发消息，给她增加压力。他活了这么多次，越来越懂“适可而止”这个词。
尤其是在林雨青面前，更需要审时度势。
寒假不长，很快就到了头。
赵原野离开画室回G市准备开学前，林爵给他提了个“建议”。
林爵希望他休学，更加专注于艺术创作之中。
林爵说他可以走另一条路，不用去为了什么艺考而回到学校参加文化课程。
林爵说可以给他推荐信，可以把他推荐进b大美院里，只要他休学，好好在画室里学习。
赵原野没有同意，但也没有说拒绝。他说他要和家里人商量，没办法立马给一个答复。
林爵听到这个原因的时候，脸色才稍微转好一些，催促着他和家里人好好说这件事，早日给他一个答复。
而林爵给赵原野的这个选项，确实让他衡量了许久。
一边是学校里的林雨青。学校并不是百分百安全的地方，他怕不在林雨青身边会出现意外。
一边是林雨森和林爵。他要将这里的事情解决处理好，才不会衍生出后面的问题。
赵原野一时间陷入了为难。
直到开学那天，赵原野依然还没有做出决定。
他去了学校，见到了教室里的林雨青。
她有些小变化，头发短了些，人也瘦了些，不过精神看上去还不错。她安静的看着手里面的绘本，偶尔修改一下上面的线条，不被外界的吵闹干扰。
在学校里，他们还是同桌关系。
赵原野走过去，坐在自己位置上的时候，林雨青没有看过来，一个余光都没有，故意不去注意他。
但林雨青越不关注自己，他越想让她只看着自己。
“林雨青，好久不见。”他说。
林雨青手上正在翻页的动作停了停，然后继续，最终书页彻底翻篇。
她看了过来，眸子里是疏离。
她回答道：“好久不见。“
她朝他微笑，没有他想象中的勉强。
赵原野生了一股冲动。
他问她：“林雨青，你希望我继续做你同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