筱竹抢上前去,环顾四周,只见泉井已干涸,冷松针叶枯黄,扬扬洒洒随风四处飘落。
葬岗正一手轻握剑柄,一手轻握古书,口中轻声吟哦:“抽剑断水水更流,鹡鸰原上使人愁。惜乎哉,不惜也!”
筱竹闻言一喜,以为葬岗似有觉醒之势,“公子,你醒了?”
葬岗艰难的扭头,他眼神依旧涣散茫然,似在看她,又似看她身后的虚空。
他又低头看向自己地上的影子,叹喟道:“世人皆醉我独醒,何处觅得吾真心。”
一把将断剑古书扔在地上,他又随手捡起一根枯枝,拨弄松针叶下的蚂蚁。
筱竹一脸失望,弯腰捡起断剑古书,回身放到屋内的案桌上。自此,她未见葬岗再动过它们。
唯一的变化是,葬岗在冷松下,伫立的时间愈来愈短,连吟诗作赋、观蚂蚁上树也愈来愈少。
随着时间流逝,三个月过去,离葬岗生日只有一天时间。
为此,中年裁缝专门回来守着,满脸平添忧色。为防万一,他带回几套男女衣裳,让葬岗和筱竹各穿上一套,说是可以遮挡二人气息和身形。
可二人穿上衣服,筱竹也未觉有何不同。中年裁缝未作过多解释,只是叮嘱筱竹,二人日后须穿他带来的衣裳。
时辰临近,筱竹忧心忡忡,“表叔,公子会按时醒来吗?”
中年裁缝摇摇头,“一切未知。但不到最后一刻,我们不能放弃,同时要防对手趁机出手。”
筱竹疑惑重重,“公子的敌人究竟是谁?”
“不知,无外乎几大势力,甚至家族内部借刀杀人”
“家族内讧?公子不是嫡脉吗?”
“嫡脉也不只公子一人。织造府葬家灭门,令人担忧,我不得不多想几层。”中年裁缝悠悠叹口气,“但愿吉人天相呐!”
随着夜幕降临,寒气袭来。
倏然,一阵阵似有似无的呜咽声和桀桀声从外面传来。中年裁缝闪身来到庭院,扫视四周,冷声道:“何方朋友来此?”
“桀桀,筱一针你还活着?没想却跟了这个傻子痴儿。”一位黑袍人显出身形。
“汲阴副宗主,好久不见,一别十年,伤好了吗?”中年裁缝筱一针反辱相讥。
“废话少说,将这傻子交出,我玄阴宗或可饶你一命!”汲阴一声冷哼,自信满满。
“汲副宗主,你就不怕藏家事后报复吗?”
“反正你三人皆死,藏家从何处知晓,人是我等杀的。”
“织造府的人也是你杀的吧?”
汲阴狂笑,“嗟嗟,正是!你又能奈我何!”
“那可惜了!汲副宗主耐不住,甘当这个出头鸟,就死吧!”筱一针一挥手,“裁布缝衣!”
万千丝线和针头飞起,将汲阴团团缠住。
“你敢阴我!”汲阴大叫:“可你困不住我!”
汲阴全身一震,意欲绷断丝线。可丝线愈缩愈紧,针头扎进他周身。
筱一针右手猛地一扯,汲阴惨叫一声,全身喷出血雾,瞬间倒地翻滚,不知死活。
筱一针又抬头一扫,“来都来了,出来呗。当缩头之人可不太好。”
筱一针伸出两根手指,作龟.爬.状,然四周寂静无声,无奈之下,他冷哼一声,回到屋里。
屋子里,葬岗依然故我,似乎对一切充耳不闻,视而不见,神情依旧茫然迷离。
“筱竹,院子外至少有三道气息环伺,不能大意。待会无论如何,你不要出此屋。我在屋内布设了阵法禁制,应该可以撑到子时之后。”
筱一针一脸肃穆,淡淡道:“我若有不测,将那令牌插入此孔。”
说着,他指了指案桌上一个圆孔。
“此乃临时传送阵,可随机传送到任何地方。但要撑到子时过后方可使用,不然传送时空间切换,会极大影响公子的觉醒,切记!”
他从怀中掏出一本泛黄的绢帕,递给筱竹,“此乃裁缝诀。你绣工好,正好可以修习,以后凭此也能保护公子一二。”
说罢,筱一针摸摸筱竹的小脑袋,对公子深躲一礼,欲转身离去。
忽然,葬岗口中呢喃:“所谓裁布缝衣,依身形而量体;裁天缝地,借天地而起势。凡心之所向,气之所致,皆为因果法门……”
筱一针闻言一喜,身形一僵,这好似裁缝诀缺失的总纲?!竟一时陷入思索感悟中。片刻后,他才睁开眼睛,转身对葬岗又是一礼:
“多谢公子厚赐!就此别过,但愿后会有期。”
筱一针闪身出门。
筱竹开始收拾一些贵重物品,将断剑,古书,绢帕等归纳于靛蓝色包袱之中……
离子时不到一刻钟,葬岗依旧满脸茫然,没有任何醒来的迹象,筱竹见此不禁心中愈发焦急。
此时院外,打斗声从远及近传来,怒吼声不断响起,惨叫声不绝于耳。院外似乎有人正在破阵法禁制,整个屋内空间瑟瑟发抖,摇摇欲坠。
筱竹坚守筱一针的嘱托,不去察看外面的情形,手里紧紧握着藏字令牌,盯着案桌上的圆孔发呆发急。
“剑!!!”
筱竹一惊,以为幻听,看向葬岗。葬岗伸出左手,依旧茫然道:
“剑!”
筱竹连忙从包袱中掏出断剑,递给葬岗。后者接过断剑,一步跨出,脚下竟似生出幻象,尘埃泛起,刹那间窜出门外。
筱竹追出去后,见到的只是葬岗模糊的背影。一片片剑光似流星般划过夜空,一道道人影飞出。
片刻后,二道人影倏地落入庭院,正是手持断剑的葬岗和满身是血的筱一针。
筱竹连忙扶着筱一针,进入屋子。筱一针受伤极重,两臂下垂,连眼皮睁开也难。
“令牌!”葬岗脸上茫然如故,但语气肯定清晰。
筱竹递上令牌,葬岗不接,口中蹦出一个字:“插!”
筱竹愣住,看了一眼筱一针,后者艰难的微微点了点头。
筱竹一咬牙一跺脚,一把将令牌插入桌上的圆孔。
只见蓝光一闪,三人瞬间消失,似乎进入一个黑暗无光的空间之中。
空间中,压迫感极强,又带着撕裂感,筱竹很担心公子和表叔能否承受得住。
似乎过了很久,又好似只有片刻,三人落在一片荒野中。
筱竹环顾四周,欲寻找暂时可安身立命隐蔽之处。
葬岗突然双手抱头,脸上扭曲狰狞,似乎痛不欲生,突然又两眼翻白,倒地昏迷。
筱竹一阵慌乱,筱一针艰难起身查看。好在葬岗虽昏迷不醒,但气息逐渐平稳,脸色趋于平和。
二人找了个避风凹陷处,铺了些杂草,将葬岗安置躺在其上。
筱竹彻夜不眠,守在葬岗身旁。次日早晨,葬岗才悠悠醒来。筱竹连忙问候:“公子,你醒了?”
葬岗却迷惑的三连问:“我是谁?来自哪里?要往何处去?”
筱竹懵了,她只能回应第一个问题,“公子,你姓葬名岗,来自哪里要问我表叔……”
葬岗却打断了她,似在自问自答,“我来自冷松下,废井边,身边两女一男……”他停顿一下,“你是谁?”
筱竹闻言又惊又喜,“公子,我是侍女筱竹,远处那位是我表叔筱一针……”
“另一位女子呢?”
筱竹嗫嚅半晌,“另一侍女兰罄,她似有不忠之心,为策万全,表叔将她送走了。”
“让表叔把她接回来,内媚之体,天然显现水性杨花之象,实则不然。”
但待筱一针起身,过来请安时,葬岗又陷入茫然之中,对外界又没了任何回应。
筱竹潸然泪下,“公子到底醒了没?”
筱一针皱眉摇头,“大概半梦半醒吧?!你照看好公子,我去找兰罄。但愿她幸运,未遭蹂躏,毕竟已到了破瓜之年。”
说罢,起身蹒跚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