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慧带着婢女进入幽思阁的时候,心中也是十分唏嘘。
谢简当年,多么骄傲肆意的一个人。
便是外表清雅如兰,依旧压不住她的一身傲骨和贵气。
她是谢氏的嫡出大小姐,才华出众的名门贵女,从一开始,就是奔着母仪天下来的。
可惜这么多年过去了,她也未能得偿所愿。
还搭上了自己的母家。
名门望族的谢家,如今也是遭受重创。
好在根基深厚,再等上几代,还有恢复生机之时。
只是谢简,心中怕是很难受吧。
她以为自己为家族带来了光明坦途,不想却是一条坎坷之路。
“皇后娘娘。”
幽思阁伺候的宫人们见到叶慧,忙恭敬行礼。
宫中谁人不知,圣上如今最是宠爱皇后娘娘,其他妃嫔连喝汤的机会怕都是没了。
中宫皇后,膝下有皇长子,如今又得圣上独宠,谁敢怠慢啊。
叶慧挥了挥手。
“本宫和谢贵嫔有话要说,你们出去吧。”
“是。”
宫人们恭敬行礼,退了出去。
待屋内静下来,叶慧方才绕过屏风,看到了坐在那里看书的谢简。
她还是那般美,只是身上,更有了一丝凄缈空寂的悲凉。
“你是来送我上路的吗?”
谢简头都没抬,轻声问道。
她已经知道了自己的结局。
更知道了公仪穆的结局。
自己自认聪慧,可还是没能斗得过皇权。
可笑至极。
“本宫不必动手,待本宫踏出幽思阁之后,你也活不了几日了。左右这脏水都会扣在本宫头上,何必脏了自己的手。”
叶慧也不生气谢简那怠慢的态度,自己找了个地方坐下,静静看着谢简。
谢简生得是真美,哪怕两个人有着同一个丈夫,叶慧都对其美貌十分欣赏和赞叹。
谢简放下了手中的书册,看向叶慧。
“皇后娘娘,我有时候不知道你是蠢,还是大智若愚。若说你蠢,如今你笑到了最后。若说你大智若愚,你的确被我压了那么多年,连一个皇后基本的体面都没了。我一直不懂,你到底在想什么?”
身为一个皇后,不弹压后宫妃嫔,不打压这些长成的皇子,她到底是不想,还是不能。
“谢简,我从来没想过做皇后。你可能觉得我虚伪,可我最开始,只是嫁了一个很普通的男人,他什么权势地位都没有,被救回到了我们家,和我成了亲。如果可以,我愿意用皇后之位,用如今所谓的尊荣,换回我的家人们。”
叶慧如今,终于能和谢简说些心里话了。
她其实一直不算讨厌谢简。
在现代社会,谢简应该是那种人人追捧的女神吧。
漂亮,有才学,有能力,情商也高。
四书五经都懂,琴棋书画也会,博闻强识,知情识趣。
谁会不喜欢。
可在这里,她所有的能力和抱负,只能用在讨好男人身上。
叶慧同情她,也同情自己。
“你倒真是想的明白。可惜,他是皇帝,你这样一个无外戚权势的皇后,是他最为满意的。枉我自诩聪慧,竟也是直到如今才想明白。我从一开始,就注定不能成为皇后。”
谢简如今,心灰意冷。
自己争了一辈子,放弃了青梅竹马的表哥,放弃了可以和所爱之人一生一世一双人,携手行走天地间的自由及洒脱,为自己换来了这样一个结局。
“是啊,他是皇帝。”
叶慧轻叹一声。
她之前何尝不是看不明白呢?
两人寂静无言坐了许久。
到了今日,她们其实并没有什么话可说了。
她们从来不是朋友,争了一辈子,斗了一辈子,不是临了一个落魄了,两个人之间就能化干戈为玉帛的。
“你如今,是皇后,是妻子,还是母亲?”
谢简突然开口,问了一句有些没头没尾的话。
叶慧的回答,很坚定。
“我只是叶慧。”
不是什么母亲,什么妻子。
她帮时苒,也不是为了公仪朔。
她只是想为自己出一口气罢了。
她为什么要过得这么憋屈?
和一堆女人分享一个丈夫,失去了自己的家人,面上还要说他们是为了大狄而死,为了陛下而死,死得光荣,死得有价值。
呸。
她宁愿是公仪琛死,也不愿自己的家人死。
如果事情回到最开始,发现公仪琛那一刻,她一定一刀抹了他的脖子,不让他来祸害自己的家人。
“好,你倒有几分骨气。没有被陛下这迟来的情深给迷惑了双眼。既如此,那我临死之前,就做个好人,让你也当个明白人。”
谢简走到叶慧身前,微微弯腰,在她的耳畔低语道。
“世人都说,当年承宣公是为了救陛下而死,好一个忠勇男儿。但若是我告诉你,救是真,但承宣公并非出于自愿。他当时,是被陛下拉到身前挡了那致命一箭呢?”
什么?!
叶慧蹭一下站了起来。
“你说什么?!”
哥哥,是被公仪琛拉出去挡了箭?!
“你就当我是一个输家的胡言乱语吧,反正我也没什么证据。”
谢简微微一笑,回到了自己的位子上。
她的确什么证据都没有,也不过是听了一桩秘闻。
但如今,她就是要说给叶慧听。
叶慧不信,她也没什么损失。
叶慧若是信了。
陛下,那您可就有的头疼了。
您将臣妾和谢家用过就扔,臣妾自然也不能让您太轻松了。
哪怕能给您添堵一分,臣妾心里都觉得爽快。
叶慧失魂落魄从幽思阁离开。
而当夜,贵嫔谢氏薨逝。
时苒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心里也有数,怕是如今叶慧已经知道了她兄长一事。
谢简那般性情,临死的时候,肯定会说出自己知道的“真相”,好给公仪琛添堵。
而叶慧信不信……
时苒想,她会信的。
谁让陛下这么多年来,对叶家的态度都称得上一句凉薄。
虽然给了叶慧皇后之位,可叶家父子战死这么多年,香火和供奉一直都未曾过问过。
还是公仪朔长大后,为叶家在宫外操持的。
时苒也不知道叶英到底是主动救驾,还是真的被拉做了挡箭牌。
那不过是她随口编出的谎言,故意传到了谢简的耳朵里。
但是,只要叶慧信,那它就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