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仪朔领了旨意之后,立刻勤勤恳恳去督办赈灾粮一事了。
整个人几乎住在了户部,夙兴夜寐三日,各部跑了个遍,皇都豪族世家也都一一拜访过了,终于凑齐了那看似不可能的粮食数目。
而后,马不停蹄往南省送去。
并让人在半路拦截了那些次等的粮食,尽数运回皇都,作为证据。
粮食运回来后,圣上亲自去看了。
随手抽出佩剑捅进布袋,流出来的粮食全都发霉不说,里头还有大半都是砂砾。
这些东西,根本无法入口,比圣上当初想的还要糟糕!
“好,好!周钰安能搜罗出一堆这等粮食,也是有本事!这是要逼得南省百姓生出反心啊!不知道的,怕是以为他和前朝余孽有所勾结,要动摇朕的江山了!”
圣上气得一脚踢翻了粮袋,吓得一旁伺候的人都跪倒在地。
这话,太严重了。
唯有公仪朔。
他看似和其他人一样,因为圣怒而跪倒在地。
但垂下的眼眸里,却满是讥讽。
给周钰安十个八个胆子,他也不敢做得过到如此程度。
毕竟,这种粮食送过去,那不是逼死人吗?
之前,周钰安为了筹钱,早已经私下将户部粮库里的粮草分批卖了出去。
为了混淆视听,里头放的都是陈米,后来还加了砂砾增加重量。
可那米只是陈米,还是能吃的,砂砾也没多到如此程度。
做赈灾口粮,虽然会让人吃不饱,可对于灾民,有口吃的就行,难道还得家家户户吃饱吗?
周钰安想的很好,却没想到,有人将已经掉包过的粮食,再度掉了包。
这里头装的,是最次等的粮食,直接不能入口。
也彻底激起了圣上的杀心。
这些时日,针对周钰安的调查其实已经差不多了。
谢家,公仪穆,自然都被扯了进来。
周钰安算个硬骨头,想要一力扛下这件事,不牵扯旁人。
可圣上一句诛九族,直接让周钰安松了口,将所有事都抖搂了出来。
事情其实很简单,从周钰安被安排进户部开始,他就是谢家敛财的工具。
谢家当然有钱,世家豪族,百年积累。
可是再有钱,也架不住他们是要培养一位未来皇帝出来。
安插人手,疏通关系,处处都是用钱。
宫里的娘娘也是花钱如流水一般。
谢家的家底经得住一年,两年,十年。
可长久下去呢?
圣上如今正值盛年,谁知道他还要在位多久。
若是二十年,三十年,甚至更久,便是以谢家的财力,也有支撑不下去的一天。
当然,通过正途也能敛财。
可那终究太慢。
户部官员借着职务之便敛财,一直是圣上默许的规矩。
所以,谢氏便打了主意。
这些钱,也都没落到谢氏头上,尽数都给公仪穆用了。
可没想到,居然被自己人给捅了出来。
圣上从头到尾都没怀疑过公仪朔。
尽管,这件事情看似他是最大的获利者。
但,宣德侯可是和公仪朔有仇的。
当年立后的时候,宣德侯可是带人力主叶慧不配为后,要求改立谢氏为后,当时闹出了好大的风波。
连圣上当时都有动摇过主意。
而后他更是旗帜鲜明投到了公仪穆麾下,数次针对公仪朔,这些都不是作假的。
若说要做局,难道从小二十年前就做局吗?
况且,宣德侯是跟随自己打天下的老臣,他根本没必要做这样的事。
圣上曾经召宣德侯问过。
宣德侯说的话,粗俗却也直白。
“圣上,臣之前支持二皇子,是因为觉得谢贵嫔出身好,生下的皇子自然聪慧。所以,臣反对您立皇后娘娘,更觉得皇长子太过温和,不宜为太子之选,镇不住底下的人。但看着像周钰安这等人,都能在二皇子麾下混得风生水起,臣也照样瞧不上眼。那可事关几十万百姓的生死,他都敢在这上头做文章,臣一想到之前和这种人为伍,就觉得恶心透顶!”
圣上也不觉得宣德侯这话说得冒犯。
宣德侯本来就是屠夫出身,靠着勇武在军中混出头的,没什么文化,说话也直接。
但圣上了解,他这个人,最是直率。
所以这些年来,在朝堂上也没什么交好的朝臣。
“这些东西,微臣拿在手里有些时日了,一直犹豫。微臣知道,二皇子在前朝支持者众多,臣拿出的这些罪证,虽然是弹劾周钰安,但势必会牵连二皇子殿下和谢家。日后,臣在朝堂怕也是寸步难行。但臣不怕!”
宣德侯跪下,朝着圣上叩头。
“臣今日跟陛下辞官,不让陛下为难!反正臣之前就是个杀猪的,再回去杀猪,也是一样的!”
话说到了这份上,圣上忙起身亲自搀扶起了宣德侯。
“爱卿为国为民,何错之有?你只管安安稳稳做你的官,无人敢动你!”
圣上觉得宣德侯是直臣,却并不知晓,半年前,宣德侯的独子病重,请了各地名医医治尽数无用。
最后,是一个游方大夫一帖方子治好了他的独子。
而那个游方大夫,便是时苒派去的。
宣德侯之前支持二皇子,也不外是想要替子孙后代押宝。
可他性子太直,之前将叶慧和公仪朔得罪太狠,便是后来发现公仪穆可能不是明主,也没了下船的机会。
如今,时苒主动伸出橄榄枝,还救了他的独子,他自然要干脆利落跳了公仪穆这艘贼船。
而如这样的人,在这皇都里,还有很多。
谢家也好,公仪穆也好,之前总是最喜欢在旁人身边安插暗桩。
如今,自己曾经信任的属下和幕僚却都一个个被策反,成了时苒的暗桩。
宣德侯是个直性子,也是个没脑筋的。
以他的能力,很难在不惊动谢家人的前提下拿到这么多罪证。
自然是时苒在背后相助。
她是谢家曾经最出色的暗卫,自然有谢家最致命的把柄。
如今显露出来的,不过冰山一角而已。
圣上,马上就要面对一个难题。
如何在这铁证如山下保住公仪穆,留他继续跟公仪朔打擂台。
而公仪穆马上也要面临一个难题。
如何为了保全自身,推自己的亲舅父和母妃去死。
左右为难,真是难抉择。
时苒幽幽往香炉里加了一小勺子香料。
清幽的香气顿时更悄无声息在屋内散开。
这香料,居然和皇后宫中最近爱用的琼华春盈,味道如出一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