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府
老夫人的福寿居内。
英渊侯老夫人听着底下婢女的回话,脸上的神色愈发得难看。
她此刻正半躺在床榻上,但神色间并没有什么病弱之色,反而看着神采奕奕。
可见,并不像刚刚金芝传话中所说的什么头风发作。
不过是又起了兴致,想要折腾原主罢了。
“她哪里来的胆子,竟然敢杖杀我院里的人?!”
老夫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她这个儿媳,脾气就像个面团儿似的,任人揉搓。
怎么今日倒突然来了脾气?来了强硬?
还敢杀了自己身旁伺候的人。
就算金芝有错,那也是自己身旁的人,由得了她来发落?!
“她还没来吗?”
老夫人那张脸垮得老长,心里寻摸着一会儿各种折腾时苒的手段。
丫鬟刚想说什么,突然院落里传来了通传声。
“老夫人,夫人到了。”
听到这话,老妇人顿时来了精神头。
她往身后床榻上的枕靠上一靠,沉声道,“让她进来吧。”
不一会儿。一身红裙,华美动人的时苒便从屏风后出现,走进了老夫人的视线内。
红衣,宝冠。
老夫人被时苒这身打扮给惊到了,半晌都有些没回过神了。
时苒只气定神闲,袅袅行了个礼,也没等老夫人叫起,便自己站直了身子。
而这时,老夫人终于回过神来。
她手指颤抖指着时苒,怒道。
“我儿尸骨未寒,你居然着红衣,不为夫婿守孝!且我是你的婆母,婆母如今正在病中,你不来侍疾就罢了,还打扮得如此花枝招展,你是要打扮给谁看?时家书香门第,如何将你教成了这个性子?!”
若是在平时,原主早已经柔顺地低头听训了。
因为原主知道,老夫人用孝道压着她,便等于立于不败之地了。
可如今在站在她面前的,是时苒。
时苒何时会让自己吃亏?
轻轻一笑,时苒捂着嘴一副吃惊的模样。
“尸骨未寒?母亲,您怕是记错了吧?侯爷已经去了三年了,怎能说一句尸骨未寒?那岂不是太吓人了。便是国丧,都未曾有要守孝三年的规矩,怎么,母亲您是觉得,侯爷去世的规格该比国丧还要重了吗?”
老夫人一惊,不敢接话。
她自然知道,寻常人家,守孝最多也不过一年,没有说三年了还需守着孝礼的说法。
不过之前时苒一直都是柔顺非常,按着她说的来办。
如今这一通话,直接将她堵得胸口一梗。
可时苒的话还没完。
“至于母亲您的头风发作。不要紧,儿媳已经让人到府外去请医师了。您这动不动的就头风发作,可见是顽疾,这顽疾呀,自然得用些狠药,母亲天天吃的那些温补的补品,吃了这么久也没见什么成效,可见是没用的。儿媳已经做主,那些雪蛤、燕窝、灵芝什么的,以后就不必给母亲这边送了。小厨房饮食也都清淡些,有助您保养身子。”
时苒的眼神里满是讥讽。
她真不知道,眼前这个女人,到底是哪里来的底气欺辱原主。
要知道,这些年来侯府的开支,可都是靠着原主的嫁妆支撑的。
原主也是嫁进来后才发现,英渊伯府表面看着十分风光,但实则库房里并没有多少东西,府上的账目里也只有不过三万两银子。
三万两银子听着许多,但像伯爵府这样的门第,日常的交情往来,份例开销,三万两银子怕是连一年都撑不过去。
其实,原本伯爵府的日子还算好过。
只是后来老伯爷也去世,狄峥继承了爵位,整个府上便是老夫人当家作主。
之前虽然老夫人也是当家主母,但是老伯爷知道自己这个妻子管家之事不算精通,且娘家也不是个省心的。
他在的时候,府上事物是内外一手抓,根本不用老夫人来做什么。
如今老夫人好不容易当家作主一回,结果短短几年间,便将整个伯爵府的底子差点都给掏空了来补贴自己的娘家。
几家赚钱的主力铺子都被她给了自己娘家弟弟。
这也导致伯爵府渐渐入不敷出,成了个外强中干的空架子。
而原主嫁过来的时候,是带了丰厚的嫁妆的。
虽然她那个爹并不如何看重原主这个女儿。
但原主的娘临死之前已经给她置办下了嫁妆,且她娘当年嫁到时家的时候,也是带着十里红妆嫁过来的。
时轻安倒也未曾昧下,让原主尽数带了过来。
尽管她那位继母十分不满,但时轻安还是不屑于做出侵吞亡妻嫁妆这样的无耻之事。
除了这些,时轻安还让人在那基础上添补了些。
毕竟嫁入的是伯爵府,嫁妆也是时家的脸面。
所以原主的那份嫁妆,在整个皇都里也都算是出挑的丰厚。
这几年间,整个府上能够撑着正常运转,全都是花着原主的嫁妆。
不然,老夫人还有空在这里装病,怕是早就饿死了。
朝廷给的那点抚恤银子以及爵位的银子,怕是还不够老夫人日常喝的几碗燕窝和雪蛤。
“你!我是你的婆母!你竟然敢对婆母不敬!”
时苒轻扶了扶鬓角,语气轻松。
“娘,你可不要乱说。儿媳是您亲口夸赞的纯孝,这外界的好名声,可都是您给儿媳一手立下的。看来倒真是头风发作了,如今都开始胡说八道了。”
时苒的目光,在老夫人房内伺候的人身上一一扫过。
“你们这些人伺候不得心,致使老夫人头风频繁发作。今日,便罚没你们三月的例银以作惩戒。若再有下次,全都发卖了出去!”
三月的例银?!
几乎所有伺候的人,心中都是一惊。
她们跟在老夫人的身边,别人看着是风光得意,觉得她们日常收到的赏赐绝不在少数。
但实则上,老夫人是对己宽容,对下严苛。
她每日打扮的珠光宝气,手缝里是绝不肯漏下一点儿给底下的人。
没了例银,她们的日子可要难过许多了。
老夫人气得这下头风真的要发作了。
她猛地一下将手中把玩的如意掷到了地上。
“你敢!这都是我院里的人,由得了你来罚她们例银!”
时苒等的就是这句话。
“母亲说得对,儿媳年轻经不起事。既如此,府上诸事,便还该是母亲打理。”
时苒一抬手,身后的映雪立刻伶俐地将装着库房钥匙和账簿的锦盒递给了时苒。
时苒随手放在了一旁的桌案上。
神情淡定道。
“母亲,儿媳有错,自请院中自省。府中的事,便劳母亲操心了。”
说完,干脆利落转身就走。
留着老夫人在那里瞠目结舌,不知该如何办?
她,她怎么不像之前那般诚惶诚恐给自己请罪了?
老夫人彻底慌了。
府里账目上有多少钱,她能不清楚吗?!
她如何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