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苒拿着圣上所需的古籍回到紫宸殿时,圣上打量他的眼神,俨然是已经在看自家儿郎了。
毕竟,尚文馆处伺候的宫婢已经赶在时苒他们回来前,跟陛下禀报过了。
这时大人同公主远远见上了一面,不知说了些什么,但似乎是相谈甚欢。
公主离开的时候,更是面带羞色。
所以,在时苒结束当日当值要离开紫宸殿的时候,圣上状似打趣问道。
“朕瞧着你,是越瞧越欢喜,倒想你是自家儿郎了。时卿,你说呢?”
这话,已经不是暗示,而是近乎明示了。
时苒微微垂首,拱手行礼。
“臣,不胜荣欣。”
圣上的嘴角无限上扬,到最后竟是笑出了声。
“好,极好!”
半个月后,宫中发了明旨。
“天子诏,集贤院侍读学士时冉,乃迦南伯长子,有明达之才而本之以忠信,有博综之学而发之以文辞。值朕之第四女柔嘉公主年方及笄,淑慧质嘉,特进时冉为正五品考功司侍郎,尚柔嘉公主。”
这圣旨不长,可信息量却极大。
一则,是将柔嘉公主下降给了此次的新科状元时冉。
二则,是将这状元郎从正六品的集贤院侍读学士擢升为正五品的考功司侍郎。
别看只是两品之差,但考功司这三个字,才是真正的重点。
考功司,主文武官吏考核之事,也就是说,这天下官员的升迁考核,都要从这里走一遭。
而前几日,陛下刚在朝堂之上提出新政,尤其是将官员磨勘升迁制度进行了彻底改革。
如今,又将这位新鲜出炉的驸马调入了考功司,主管官员升迁考核。
这是明晃晃的重视啊!
迦南伯捧着圣旨,嘴巴都快咧到了耳朵后面。
尚公主是大好事。
自家长子得陛下重用也是大好事。
这是双喜临门了啊!
兴高采烈的迦南伯,只恨不能把这圣旨供奉在正堂之上。
“快,设宴,摆酒,几家交好的世家都该请。还有,公主下降虽是住在公主府,可咱们该筹备的也不能忘,开府库,一应都要用最好的。”
“对了,我记得库房里有几匹云锦,取出来为侧夫人裁几件新衣,接下来的应酬宴饮,她自然也得在。”
迦南伯这话,自然是对郑氏所说。
侧夫人,指的便是此刻站在一旁的张氏。
毕竟,张氏虽然是侧夫人,可人是驸马的生母,该给的体面还是要给的。
郑氏此刻指甲都快掐破手心了,可面上还是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
“是,伯爷放心,这些我都记着。”
这张氏,真是生了个好儿子。
被扔在庄子那么多年,伯爷都忘了她了。
容貌衰老,也没了争宠的可能。
一朝,也是能靠着儿子翻身。
可惜了,当年怎么死的是那个女婴。
郑氏悄然扼腕叹气。
张氏却并不在意这些面上的荣光。
她悄悄看着时苒,心下却十分焦急。
尚了公主,岂不是就要圆房?
这可如何是好?
万一被发现,张家的仇岂不就报不了了?
内心焦虑的张氏,在当夜来了时苒的屋子。
并带来了她所谓的解决办法。
“你说,你让我找个男人,让他代替我跟公主圆房?”
时苒眼中的温度已经尽数褪去。
张氏,还真是彻底疯了。
记忆里,她也曾提出这样不可思议的办法。
结果,被原主拒绝后,她还想着继续实施。
最后被原主以死相逼才放弃了这个可怕的念头。
没想到如今,时苒来了之后,先给了她一通下马威,还是没能改变她说出这个恶心且疯狂的想法。
“是!娘想了想,这是最好的办法!”
张氏那浑浊的眼珠里,迸发出激动的神色。
“你娶了公主,不可能不圆房。可一旦圆房,你的身份便会暴露。而且,就是你一时不圆房,糊弄过了公主,但长久下来,公主未有子息,宫中必然会派人来给你和公主诊脉,以求让你们二人早得子嗣。所以,一定要圆!还要早些得上子嗣,如此,你从外头找个人,偷偷带进公主府,圆房之时,灭了烛火,谁能看清……”
“砰!”
时苒一脚直接踢翻了面前的书案,吓得张氏捂着胸口瑟缩了一下。
“你!”
张氏不可思议地指着时苒。
她不敢相信,时苒居然会做出此等举动。
她是在跟自己的亲生母亲发火吗?
面无表情地半抬眸望向张氏,时苒说出口的每一个字,都带着威胁和压迫,仿若化作利刃,随时要刺进张氏的胸口。
“我同公主之间的事,你不准插手。如果你敢有什么动作,被我知道了,母亲,那我们就一起去死吧。”
时苒的那句母亲,满含讥讽,让张氏的心跳都急促了几拍。
时苒,居然在威胁自己?
她在威胁自己的生母?
“我是你的娘亲!我算计这些,难道不是为了你好吗?难道你被公主……”
张氏本来愤怒地声音拔高,但想到隔墙有耳,又忙降下来了声音。
“难道你想被公主发现你的真实身份吗?难道那时候,你就不用死了吗?!”
过度的愤怒,甚至让她脱口而出了一句压在心底多年的话。
“若当年活下的是你哥哥,何至于今日如此!”
但很快,她反应了过来。
有些无措地捂住了嘴,显然也知道自己不该说这句话。
时苒不是原主,不会被这些话伤到。
她只是一把抓住了张氏的手,巨大的力道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
“可惜,活下来的是我。而我,从没有什么哥哥!”
时苒的眼神如刀,直直盯着张氏。
“我为什么如今要以男子的身份活下来,一切,不都是拜母亲您所赐吗?张氏的人命最值钱,我的命,我的人生,就是可以牺牲的。”
迎着张氏惊恐的眼神,时苒微微一笑,平静的皮囊下,仿若是一个已经疯癫了的灵魂。
“不准对公主动半点心思,否则,张氏的族人虽然死了,可尸骨在哪儿我还知道。不要逼我,将他们彻底挫骨扬灰。”
张氏颤抖着身子。
她知道,时苒是说真的。
她的眼神,格外认真。
轻轻松开了手,张氏立刻瘫软在了地上,连爬起身的力气都没了。
“来人,将母亲送回她的院落中,好生照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