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羡之抬头看向走进屋内的人。
他并不陌生。
上京城府尹赵柏盛。
他曾在宴会上见过几次。
“赵大人?”
他怎么会来这里?
赵柏盛没了往日的笑模样,而是冷淡点了点头。
“隋公子,接到举报,此处有人舞弊泄题,还请配合此次调查。”
隋羡之握书卷的手一紧,而后立刻扬起一抹恰到好处的诧异神情。
“舞弊?科举不是都已经结束了吗?”
好似对这一切浑然不知,又带着合适的好奇。
赵柏盛冷声道,“科举是结束了,可登科宴不是还没开始吗?况且,舞弊一罪,罪涉终生,哪里是科举结束便能了结的。”
先帝时曾出过一起科举舞弊案,案发之时,距离舞弊已经过去了近二十年,涉案之人都已经做到了刑部尚书一职,依旧被罢官流放。
可见,历朝历代对于舞弊一案的重视。
赵柏盛其实是不愿来趟这趟浑水的,隋羡之是静安大长公主的独子,也算是皇亲国戚,就算是没有个一官半职,但毕竟身上流淌着皇族血脉。
但他也是没办法了。
今日,衙门外有人击鼓报案,击鼓的人,是一个小乞丐。
衙役本要将人请进来,可那小乞丐直接在衙门外便大喊出声。
“春山里有人舞弊泄题,登科宴不过是个笑话而已!”
那小乞丐连着喊了三遍,过路的行人都听了个真真切切,全都聚拢了过来。
最后,是赵柏盛亲自出来将那乞丐请了进去,询问情况。
那小乞丐却说,是有一位年轻貌美的姑娘,给了他一锭黄金,让他来衙门外敲响鸣冤鼓,大喊三遍刚刚那句话。
而且,那小乞丐还给了一个人名,叫什么安丰平,说就住在什么水巷桥边儿。
那姑娘说了,舞弊一事的关键便在此人。
至于其他的,那小乞丐连舞弊是什么意思都不清楚,不过是原样传话,再追问也根本问不出什么了。
可赵柏盛却是直接被架在火上烤了。
那小乞丐喊得如此大声,外头过往的百姓都听得清楚,怕是如今已经传开了。
如果不尽快拿出行动,怕是用不了多久,一个疏忽职守的罪名就要扣到自己头上了。
况且,若是舞弊一事为真,因为自己的疏忽导致未能尽快查获,自己的仕途也直接走到头了。
所以,赵柏盛只能亲自带人前来春山里拿人。
另派了一队人马去寻那小乞丐所说的那人。
当然,赵柏盛也没忘了让人去查那位所谓年轻女子的身份。
三线并发,赵柏盛的脚底下都恨不能磨出火星子来了。
得不得罪人已经不要紧了,重要的是保住自己头上这顶乌纱帽。
看着眼前的隋羡之,赵柏盛轻轻一挥手。
“既然有人报到了官府,下官只能彻查,好给陛下和这天下学子一个交代。隋公子,得罪了。搜!屋子里每个角落都不能放过。”
不好!
隋羡之顿时背上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那写有登科宴试题的纸张,还藏在自己的书架上。
时冉刚刚离开,他还没来得及销毁。
毕竟,这也是隋羡之花费了重金买来的。
时冉不用,他还是想着能不能在他处做些人情,所以并没急着毁掉。
谁知,此刻却成了悬在自己颈上的刀。
“且慢!赵大人未免也有些霸道了吧?即便在下并无官职在身,但家母到底在圣上面前也是有些薄面的。赵大人青天白日带人闯进春山里,又让人四处搜寻,若是传出去,岂不是世人都要怀疑在下是否犯了什么滔天大罪?大人搜不出来,自可一走了之,可在下的名声却已经毁了!”
不能让人搜!
隋羡之的心中只有这一个想法。
哪怕今天将人得罪狠了,甚至在圣上面前被申斥,也绝不能让他搜。
否则,自己就完了。
巧了,赵柏盛心中也是一样的想法。
大不了就得罪了静安大长公主,圣上不是那等会偏听偏信之人,便是静安大长公主日后在圣上面前进自己的谗言,他也认了!
以后死,总好过如今死。
“若是隋公子当真无辜,下官亲自去大长公主府负荆请罪歉。届时,大长公主和隋公子要打要罚,下官都认了,只是如今,隋公子,还请让开。”
见隋羡之还是挡着,赵柏盛也彻底黑了脸。
“隋公子,你如此阻挠,莫不成是心中有鬼?”
僵持到最后,隋羡之还是不得不让。
他不过一己之身,根本阻挡不住带着官兵前来的赵柏盛。
看着被从书架的书籍里搜出来的信笩。
隋羡之痛苦地微闭上了眼睛。
完了。
赵柏盛看完那信笩上的东西,已然确定了小乞丐的话的确为真。
只是,他还要进宫去奏报陛下。
毕竟,他也不知这信笩上所写的登科宴考校题目是否为真。
一切,还要请陛下圣裁。
同时,另一路去水巷桥拿人的也回来了。
领头的手下朝着赵柏盛点了点头。
赵柏盛知道,自己这一下稳了。
“行了,隋公子,跟下官走一趟吧。”
隋羡之面无表情被带走。
只是临走之前,他微瞥了一眼自己的书童沉香。
沉香立刻心领神会,悄悄从人群中离去。
走出春山里的时候,各种打量的眼神几乎将隋羡之穿透。
是谁?
是谁泄露了这件事?
时冉?
隋羡之第一时间便想到了时冉。
但他一细想,便觉得不可能。
时冉是来到了春山里才知道这件事,且她刚刚离开不过半炷香的功夫,赵柏盛就带人杀了过来。
上京城衙门离这里的路程就不止半炷香功夫,不可能是时冉。
那会是谁?
难道是泄题的那人出了问题?
思绪纷杂的隋羡之没有发现。
春山里对面的茶楼二楼。
时苒正透过窗户微开的缝隙,看着隋羡之被带走的场景。
隋羡之一辈子都不会想明白,到底是谁捅出了这件事。
官府也不会查到。
因为谁也想不到,给那小乞丐一锭金子的姑娘,是做了易容伪装的自己。
新科状元郎,谁会把她和一个姑娘联想到一起呢?
因为来得匆忙,时苒只从迦南伯府带了一些现有的简易易容器具。
但即便一根炭笔,只要运用得当,也能让人换个模样。
她在来的路上,去了一趟书铺。
明面上,是取自己定的孤本。
实际上,则是掩人耳目从后院以女装走出。
那书铺本就是迦南伯府的私产,将人支开,再简单不过。
不过短短一盏茶的功夫,谁都不会在意,却让时苒完成了这一系列行动。
官府去查,也根本查不到那个所谓年轻姑娘的任何信息。
毕竟,她本就不存在。
将杯盏中有些微凉的茶水一饮而尽。
时苒起身离开。
隋羡之,你不是想入仕吗?
今日,我便先断了你正大光明入仕的可能。
别着急,这才只是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