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兰漪是怀着身孕回来的。
身孕,恰恰是四个多月。
这是一个十分尴尬且让林兰漪百口莫辩的时间。
其实,若真是有情人,根本无需解释。
可林兰漪和宗俨之之间,早就没了曾经的情。
让他们牵绊在一起的,只剩了不甘心。
一个不甘心自己放弃了公主之尊,放弃了西越的大妃之位,最后只换来了这样一个局面。
甚至,偶尔逃出英王府玩耍之时,听到百姓们议论所谓的惠仪公主如何于国于民有功的时候,她都忍不住想要喊出来。
明明自己才是真正的惠仪公主,明明那一切的赞誉都该是属于自己的。
如果当初她没有逃婚,而是嫁到了西越,如今也该是淳于狄安的大妃。
听闻,淳于狄安英武非常,是西越这几代以来,最为出色的一位汗王。
那本该是她的姻缘!
虽然宗俨之心疼时苒,可她不觉得时苒过得有么差。
权势、地位、名声,她什么都有了。
而且,还是顶着惠仪公主的名头有的。
而宗俨之不甘心的,或许是他亲手送出了自己的珍珠,而留下了鱼目。
之前有着宫闱阻隔,除了宫宴上的几次见面,宗俨之更多得到的关于林兰漪的消息,都是来自传闻。
或者说,他倾慕的,是当年那个善良的小公主,和后来许多传闻里拼凑出的形象。
等到两个人真的冲破一切禁锢走到了一起。
他们才发现。
或许他们从未了解过对方。
宗俨之冷冷地看着林兰漪,许久之后,只沉声道,“打掉,你还可留在英王府中。”
这是他对往昔情分最后的让步了。
林兰漪不可置信地抬头望向宗俨之。
“你怀疑这个孩子不是你的?宗俨之,你有良心吗?我乃公主之尊,如何会做那等卑贱之事?我同上官大侠不过是知己,我艳羡江湖侠客的肆意,所以想去见识一番。我们二人,从来清清白白,并无任何逾矩之处!”
林兰漪的确是清白的。
腹中这个孩子,也的确是宗俨之的。
她向往所谓江湖的自由,却也绝不会轻易委身一个江湖侠客。
毕竟,她时时刻刻谨记,自己可是一位公主。
所以,在察觉有了身孕后,她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回到英王府。
回到英王府,她生下的这个孩子,便还是英王府的血脉。
将来,依旧是王孙贵族。
所以,她不顾那位倾慕她的侠客的挽留,回到了英王府。
只是,她没想到,宗俨之居然会怀疑自己的贞洁。
看着宗俨之那回避的眼神,盛怒之下的林兰漪直接怒声道。
“你以为我是你的时苒吗?卑贱到新婚丈夫死了的几天后,就能欢欢喜喜嫁给旁人。辗转在两个人的床榻上,这就是你……”
林兰漪越说越愤怒,甚至直接赤足下了床榻走到了宗俨之的面前。
“啪!”
这一巴掌,宗俨之用了十足的力气。
直接将林兰漪扇翻在地。
林兰漪半天没爬起身,倒在地上痛苦地呻吟着。
血色渐渐在身下蔓延开来,将她那一身鹅黄色的衣裙染红。
可宗俨之却像没看到一般。
直到过了不知多久,他才垂眸喊道,“来人,传医师。”
孩子,自然是保不住了。
林兰漪也因为这一次的事,再孕的机会渺茫。
醒来后的林兰漪,空洞地看着床幔。
宗俨之甚至连看都未曾来看过她。
她放弃了这么多,本以为是奔向了一段全新且幸福的人生。
如今看来,她这一生又是为了什么呢?
她以为西越是魔窟,所以拼上放弃公主的尊荣也要逃离。
结果,那个冒牌的公主在西越倒是顺风顺水。
而她,自以为的良人,却心心念念着那个冒牌货!
林兰漪自那之后,仿若突然悟透了什么一般,在自己的院内弄了个佛堂,日日在佛堂跪着念经,也不愿再见宗俨之。
似乎万念俱灰了一般。
而宗俨之对她,到底也是有些昔日旧情,加上此次失子一事,宗俨之终究有愧在心,因而院内的一应东西都还是按照最好的送。
甚至,为了怕林兰漪失子之后在王府被其他姬妾欺凌,他还将王府的后院管家之权交到了林兰漪手上。
之前,他也曾提及过让林兰漪负责后院的一应事务。
只是那时的林兰漪,不愿见到后院里那一堆姬妾,所以几次三番将这事推了出去。
后院的诸事,也一直是由王府的管家打理。
但如今,林兰漪倒是平静接过了管家钥匙和王府账册。
她到底曾经是中宫嫡出的公主,但皇后未曾教过她如何管理后宅。
毕竟,那时候皇后所设想的未来,是为她在皇都召婿,身为驸马,又有几个敢纳妾的。
公主府的一应事务,自然有宫里的管家嬷嬷代为打理,不用她这位公主操心。
但到底她是从小到大看着自己的母后如何打理后宫,如何统御下人,如何压制妃妾的。
所以,如今平静看开了一切的林兰漪,倒是做得极好。
将整个英王府打理得井井有条。
也让宗俨之过了两年的舒心日子。
直到时苒产子的消息传来,他才又再度发疯。
这次,他试图撺掇太子再次掀起大魏和西越战火的想法,是愈发浓烈了。
在时苒嫁到西越后没几日,他心中便有次想法。
因为唯有如此,他可以光明正大迎回自己的时苒。
甚至,他还有一个更大胆的想法。
他想用林兰漪换回时苒。
毕竟,迎公主回朝后,时苒肯定会被圣上和皇后发现端倪。
尤其是皇后。
那可是她的亲生女儿。
虽说迫于时局考虑,不得不将其送往西越和亲。
可是,到底是亲自教养在膝下那么多年,如何会察觉不到呢?
林兰漪不是一直怀念她的公主身份吗?
那自己便还给她。
而时苒也能如愿陪在自己身边。
这岂不是两全其美。
宗俨之只觉自己想了一个绝妙的主意。
却浑然不知,是将自己在往死路上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