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苒看着分别之时,裴聿珩那望向马车里探究而又复杂的眼神。
满意地靠在了玉枕之上。
她就是要让裴聿珩怀疑。
毕竟,自己这具身体,可也算是他的小师妹的。
恩师一家子落难,他们裴家为了自保可谓躲得要多远有多远。
如此行径,说不上错,但也绝算不上光明磊落。
裴聿珩彼时年轻气盛,还想过为恩师出头喊冤,结果被裴老大人直接打包送去了军营,彻底远离皇都。
这也阴差阳错造就了名扬天下的骠骑将军。
但时苒不信,他这么多年就不曾对时家有愧。
毕竟,自己的父亲,可是于裴聿珩有恩情在的。
这份恩情,和时家落难之时未曾搭救的愧疚,时苒可不打算轻易放过。
不过现在,还不到用的时候。
时苒垂首,望向地上阿奴的尸身。
因着接亲队伍由大魏换成了西越。
西越此时已是严寒,马车内的公主自然不受侵扰。
可外头的这些和亲队伍中的宫女和仆从,他们所着的衣裳,这般进入西越怕是要活生生冻死。
所以,马车需要在进入西越国境之前,先在驿站进行行装更换。
队伍,会在此处停留半个时辰。
滴答。
滴答。
马车内,阿奴所流的那一地鲜血正在缓缓渗透马车的木板,滴落在了马车下方的土地上。
阿媖曾小声请示,问是否要将鲜血擦净。
可时苒摇了摇头。
“这是本宫身边的一等宫女,名字都是记录在册的。即便你擦净了此刻的鲜血,将她的尸身藏得天衣无缝,可终究是要解释清楚她的去处的。”
尤其是,西越那边已经得到了此次和亲队伍的详细名册。
若出现偏差,他们绝对会严查。
毕竟,大魏和西越之间也不过如今刚刚握手言和。
双方,都互相提防着呢。
西越的士兵果然机警。
很快,马车外便传来了动静。
西越负责来接亲的,是西越三王子淳于狄安。
西越如今三位王子,大王子淳于狄鹰,母妃出身西越大族硕风家,大王子手中掌握着西越大军的西越陷阵铁卫,军功彪炳。深受大汗信任。
而二王子淳于狄禄,他的母妃,是先大妃的亲妹,在王庭地位尊贵。
如今,淳于狄禄掌握着西越前庭,与淳于狄鹰分庭抗争,二人为了汗位,争得你死我活。
而最小的王子淳于狄安,在前头两位兄长的对比下,则显得有些普通。
当然,他的普通并不是指能力。
而是,出身。
他的母亲,是大魏人。
只是,没人知道这位神秘汗妃的真实身份,只知道,大汗对她十分宠爱,破例让带有一半大魏血统的淳于狄安入了军营。
手中所握的西越王帐军,战无不胜,是西越军精锐战力的代表。
只是,淳于狄安始终不被允许正面参与同大魏之间的战争。
这也被看作是大汗无意将汗位予他的标志。
毕竟,西越人尚武,立下战功,对于将来承继汗位是大有裨益的。
故而,许多人眼中,三王子的恩宠,会随着老汗王的逝世而彻底终结。
但时苒知道,这位三王子,会成为西越的第三位汗王。
老汗王逝世后,是大王子淳于狄鹰继位。
可惜,汗位做了还不到两年,便被淳于狄安直接杀入王帐,砍下了头颅。
当然,陪着淳于狄鹰一起的,还有他的宿敌淳于狄禄的头颅。
两个人斗了一辈子,最后也死在了一处。
淳于狄安杀了自己的两位王兄,在血雨腥风中,坐到了汗王的位子上。
彼时的原主被淳于狄鹰折磨得身心憔悴,本以为又要落入魔爪。
但没想到,淳于狄安虽然继承了原主,但并未如何碰她。
他似乎对女色和权势都没什么兴趣,坐到了汗位上后,一反之前的锐气,开始日日沉溺于酒醉之间。
他彻底放权给了西越各大贵族,自己几乎不理任何朝政。
直到,五年后,西越国破。
淳于狄安曾在王帐被攻破之前见过一面原主。
那时,原主曾以为,等待自己的是必然的死亡。
毕竟,西越如今这般模样,都是出自大魏的手笔。
可淳于狄安似乎只是单纯想瞧瞧她。
见过后,便挥手让原主走了。
原主离开王帐不过一炷香的功夫。
淳于狄安一把火烧毁了王帐。
西越,自从成为史书上的一段过往。
世人都说,淳于狄安是伤仲永,少时出色,可后来却变得暴虐昏庸。
可时苒不觉得。
必定,是有什么契机,让淳于狄安变成了后来那副模样。
西越三位王子,如今,淳于狄安是最合适的合作人选。
所以,时苒不打算错过这次机会。
她要在进入西越王帐之前,为自己选择一位合适的下一任丈夫。
毕竟。
时苒摸了摸袖中的短剑。
即将到来的大婚之夜,自己可准备了一场大戏。
伴随着马车外的声音,阿媖的表情越发凝重。
她缓缓跪在了时苒身前,低声道,“公主,若真被发现了,您便说是奴婢做的。是奴婢和阿奴起了争执,一时火气上涌这才动了手。那柄短剑,您交给奴婢。”
公主不能死。
无论眼前之人过去是谁。
如今,她都是大魏的公主。
下一秒,马车车门突然被一把推开,一个高大的男子直接低头进入了马车内。
他身量极高,虽然马车空间极为敞阔,可几乎在他进来的一瞬间,便让整个空间都显得逼仄了几分。
微眯了下狭长深邃的双眸,男子的视线在马车内扫视了一周,缓缓定格在了阿奴的尸身上。
“你是谁?竟敢如此放肆,未经传召便直接进入公主马车中,你有几个脑袋可砍?!”
阿媖立刻爬起身挡在了时苒的面前。
西越的风不同于大魏那般和煦,刮在人的脸上,不比刀子轻快多少。
一阵狂风卷来,直接将马车的车门狠狠吹上。
“砰!”
阿媖直觉自己的心快要跳出来了。
眼前这个人,眼神凌厉得让人不寒而栗。
男子的视线,慢慢落到了阿媖背后的时苒身上。
进入马车这么久,他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一开口,竟然是大魏话。
“大妃,不,用你们大魏的说法,我该叫小娘。我说小娘,这是你送给我们西越的大礼吗?”
用脚拨弄了下地上的尸体,淳于狄安冷笑一声。
“一个死人?这可不太吉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