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墙上也并不是没有人。
许方镜就能看到,有从城墙里探出来的脑袋,还举着灯笼,想用尽力气看清城门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一样。
他们就和许方镜一样,不知道现在发生了什么。
游侠儿们大摇大摆地走进去。
许方镜他们一行人有些踌躇,局势太过出人意料,让他们有一种迷茫的荒谬感。
攻城呢?
不是过来攻城的么?
若不是现在的时间点是晚上、是深夜,他甚至会以为这些游侠儿就是单纯地过来旅游、散心的。
他没敢进去。
而是在城外候着。
他希望听到枪声、看到厮杀和鲜血、闻到硝烟的味道,可在他面前,仅仅一桥之隔的城池安安静静,没有任何动响。
刚才进去的四百人,就像是被黑夜吞噬掉了一般。
一直到太阳东升,朝阳从山的那头漫步过来,河水荡漾得金灿灿的,许方镜注意到,有人走到城门头,拔下宁远国的那面旗帜,然后…将大唐龙旗插在了上面。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这座城池已经换了主人,已经被薛仁贵给拿了下来,冠以了大唐的前缀。
可…什么时候拿下来的?
许方镜一脸茫然。
他们盯了游侠儿们的营帐两天,昨天晚上又盯了一整晚的,分明是一点动静都没有的,要说奇怪的事,也就是昨天晚上这座城忽然开门迎接那四百游侠儿。
可…
为什么会开城门,为什么这座城的守军没有反抗?
无数个为什么充斥满他的大脑。
“将军,将军!”旁边的人拽了拽他的衣袖,才把他从这梦魇一般的思考中,给拽了出来。
“怎么了?”许方镜疑惑地开口问道。
旁边的士卒叹了口气,指了指那面唐旗:“现在这座城已经挂了唐旗,我们要不要进城,那位薛县男应当是拿下了。”
许方镜迟疑了下,点了点头。
也是…
进了城之后,说不定就知道这段时间,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不清不楚、不明不白的事了。
他们从河边打了点水,河水略有些骚臭,不过…入了冬后冰冷的触感,让他们清醒不少,迈脚过桥进城。
城中街上没什么人,他们也不觉得意外,战后若是有人那才叫奇了怪了。
可渐渐走着。
他们发现这座城之所以没什么人,并不是他们刚入城时,那想当然的战争的原因,而是因为穷。
这座城比他们想的可要穷太多了。
偶尔才会见到一些扛着木制、石制锄头、农具的百姓路过,见到他们这些大唐人,一缩脑袋,立马就躲到了一旁。
许方镜他们一开始还有些疑惑。
后来才反应过来,他们的气度和这些平民差得太多了,这些人怕是把他们当作成了城里的贵人。
虽然说来可笑。
可…平民躲着这些贵人,才是一个常态。
他们像是…不,许方镜用他那笨拙的西域话同一些有胆子的平民交谈过,他们甚至都不知道这座城已经换了个主人。
战争?
那就更让他们摸不着头脑了。
许方镜这几个张口、闭口就是战争、战争的人,在这些平民百姓眼里,就极其的不讨喜,现在日子虽然苦了点,总比兵荒马乱的要好吧。
这一个个期待着战争爆发的模样,算怎么一回事?
他们惹不起这些贵人。
但躲总是躲得起的。
许方镜更加茫然,怎么…城里的人比自己这个城外的人知道的还要少?
他们摸摸索索,走到了城主府门前,这座光鲜亮丽的宅邸大门洞开,里里外外能看到一些游侠儿在里面走动。
许方镜犹豫了下,还是走了进去,朝着一位游侠儿拜揖问候了一声:“这位壮士,敢问薛县男何在?”
游侠儿们都是认得他的。
这个刚出龟兹就被自己捉住的憨货。
见他出现在这里,也没太过紧张,只是微微一笑:“你们可算来了,怎么耽搁了这么久?薛郎正在里面等着你们呢。”
等着自己?
许方镜愣了下,跟着游侠儿往里走去,就见到薛仁贵正在前厅里坐着,捧着本册子,像是在清点些什么东西。
“薛郎,这憨……这将军我给您领过来了。”游侠儿差点咬着舌头。
许方镜回头打量了下这个游侠儿,他总觉得…诱使游侠儿咬舌头的不是什么好词。
薛仁贵没给他太多思考的时间,抓着他的手,往桌子旁一带:“你可算来了,怎么今天白天才过来。”
许方镜吭哧着开口,老老实实交代了原因:“我…我们昨天晚上没敢进来。”
太他娘的玄幻了。
“哦,这样。”薛仁贵不冷不淡地应了一声,指着桌上的几份文件,“你的人都会西域文么?”
许方镜点头,应了下来:“都是会的。”
薛仁贵松了口气:“那就太好了,你留几个人在这边整理我们收缴的这些东西,顺便维持下城里的秩序。”
“再通知大唐那边,快些派人过来,把这些东西接收回去……”
薛仁贵吩咐着打扫战场的事。
这些都是很琐碎、很麻烦的事,他们四百人忙活了一晚上,大约也只是处理掉了不到五分之一的样子。
许方镜一一应下来,他们这群人过来,除了“监视”这个最主要的任务外,帮忙处理后事也是其中一个任务。
等薛仁贵罗里吧嗦地说完。
许方镜没忍住,开口问道:“我有件事不明,还希望薛县男指教。”
“嗯?”薛仁贵发出一声鼻音。
许方镜心痒难耐:“您究竟是怎么把这座城给拿下来的。”
薛仁贵嘿嘿一笑,颇有些自得:“左右不过是…把这些个城主、将军什么的都解决了而已。”
和他设想的差不多。
四百游侠儿进城后,提着城主、偏将那些人的脑袋,再一表明自己大唐人的身份,这些守城的军队就没了作战的士气。
也有敢反抗的。
可…在一枪崩掉那人的脑袋后,这群人就更加安分起来。
战略意义上的获胜,是存在的。
许方镜呆住,琢磨着这一句话——听起来挺简单、也理所当然的。
但怎么做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