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了解尹煊,而且也太了解李渊了。
以李渊和尹煊之间的那种相处方式,也不太可能扯到这么正经的东西。
“什么叫骗!”李渊横眉一挑,摆了摆手,“店家那么机敏的一个人,我能从他的手里骗来东西?”
李世民一点头,也是…自己父亲是坑不了尹煊的。
李渊喘了口大气,接着说道:“是常去食肆的那些读书人结了一个学社,店家赠送给他们的,被我给借了过来。”
结果还是骗的啊!
李世民腹诽了一句,重心就从李渊是如何得到这个东西上,转到了那句话里看起来很不起眼的两个字——“学社”上。
“学社?店家办的?他不是说不收徒吗?”李世民句话三连,连珠炮似地开口发问。
李渊白了他一眼,他可是太懂自己这个儿子了:“别想那么多,学社的不是店家自己提出来的。”
“是一个叫做李义府的人提出来的,估计是想攀附店家、要不然就是学社其他读书人的关系。”
“只是他们想把学社叫做同福,得征求店家同意,店家为了不让他们堕了自己的名声,故而才写出来这四句话。”
李世民松了口气。
结派成群这种事,哪个皇帝都不可能看顺眼——当然这群单纯的学生们结成的学社,他还是能容忍的。
如果是尹煊提出来的,那他恐怕就要伸手去干涉一下了。
“这本家姓氏的人被你记住,这次也是及第了?”李世民笑着问了一声。
李渊摇了摇头:“我倒是打听过,他出身贫寒,都是借别人书抄录,书都没读全,又怎么可能及第。”
“不过他为人机敏,不比那个马周差,你若放心,大可以一用。”
李世民看着自己父皇。
虽说……近段时间,因为食肆的事,让他们父子俩关系稍微拉近了一些,但玄武门的事依旧是他们俩心头的刺。
或者说“权利”这个东西,是他们俩忌讳莫深,从不去谈论的东西。
李渊很老了,前些年都一直是一幅要死不活的模样,也就是近些年月有了些生气。
要不要信?
身为一名皇帝,李世民觉得他肯定不能信,和自己皇位竞争下的失败者,但身为一位儿子,他应当选择相信。
父子之间,哪怕有再深的误会,有这么一层血缘关系,又怎么可能成为真正的仇人。
李世民语气软了起来:“哪有什么不放心的,既然这么说了,那便用一用他就是,等明日朝堂上商议取录秀才、进士之官衔,到时我再添他一位,取用为门下典仪就是。”
门下典仪,是门下省的典仪,司掌朝会礼仪,是极小、极小的官职,只有从九品,不用几乎,就是整个官职体系里最低的那一等。
但他也很特殊。
是为数不多几个不需加附文散官衔,就能旁听朝会的官职。
对科举及第的学生们而言,这算是他们最想要的官职之一。
李渊没有发表任何意见,他也不想发表什么意见。
这一批及第学子的官位,商议的有些困难,朝堂已经吵了好几次,但一直都没能定下一个具体的方案。
首先是那些世家子弟——卷子文章刊印的事敲定下来之后,那些靠着家世及第的读书人丢脸几乎成了板上钉钉的事。
李世民只想许他们一些散官、闲职打发去了,但那些世家的人却不想这样,还是想尽力争一争好些的官位。
其次就是姬温。
以姬温的成绩,正八品的官位是保底——往年的榜首都是从八品。可往年的榜首又能和姬温这个四榜榜首相比?
尹煊钦点的状元。
现在别说长安城里,就是朝堂上,也都开始用状元一词来形容姬温。
这样的人物,从七品算是正常待遇,就是偏爱一些,许一个正七品的官位,也是情有可原的事。
可世家人又怎么愿意,他们的后辈那么丢人,姬温越是风光、越是衬托他们后辈的无能。
这些人一直都积极推动,想要在姬温身上扣一个太常博士的官位——这是一个从七品上的官位,简单来说,就是给王公贵族制定丧事礼仪的人。
官位有了、权利不大、如同鸡肋。
但李世民不应,科举的本意就是为了提拔寒门子弟,打破这些世家的垄断,若姬温被发配到这种无关紧要的位置上,岂不是让寒门子弟寒心?
杜如晦是李世民口舌。
他提议定姬温为御史台主簿、或门下省录事——这些都是实权的官职。
要不是太子舍人是六品的官,李世民甚至是想直接将姬温调任为太子舍人。
第二日朝堂上。
前些事商议过,又到了及第取录的学子们封官扯皮的事上。
“臣依旧认为姬状元应当为御史台主簿,他在策略、经文、律法上都颇有建树。”杜如晦当仁不让地站了出来,眼睛一眯,泛出一阵凶光。
有世家人持反对意见:“往年榜首不过从八品,杜仆射便是让他做七品的实权官,也不怕他误了朝政之事?”
“臣以为,应当让他逐步了解朝堂,太常博士、太学助教,方才是适合他之官位。”
眼见着又要吵起来。
魏征咳嗽一声,站了出来:“臣有事起奏。”
李世民面无表情,一挥手:“说。”
其他官员们心里猛地咯噔一下,看着魏征,正商量着这么重要的事,这根搅屎棍突然蹦出来干嘛?
他又要开始搅了?
呸,他又要开始闹出什么幺蛾子了?
“昨日秀才、进士取录的文章已于长安书店发售。”魏征慢条斯理地开口,“刚一上架,便被抢购一空。”
“臣便衣伪装,向那些学子打听了一下他们对这些文章的看法。”
说到这,魏征一顿,看向那几位世家人,意味深长地说道:“问及姬状元之文章,个个都拍手称快,恨不得以师为称。”
“但说及……某些王姓、郑姓之人的文章,却都破口大骂起来,直言狗屁不通。”
“有些学子甚至说,这些人等的文章竟然都能取录,为何他们的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