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叫翠椒,是和花椒、胡椒一类的香辛调料。”尹煊坐在她对面,解释了起来,“吃进嘴里的那种感觉叫做辣。”
“并不是人人都能吃辣的,你要是不喜欢,吃肉就可以了。”
李丽质没说话,只是委屈巴巴地夹了一筷子肉片,小心翼翼地塞进了嘴里。
肉片丰富的滋味,浸润了她的口腔。
那头焦躁、狂野的犀牛,在豆豉酱香的安抚之下,渐渐平息之下,开始在口腔里缓缓踱着步子,只是犀牛的体量摆在那里,一丁点的动静,也是不小的伤害。
李丽质又喝了一口牛奶。
吃了这么两口,她沉默下来,盯着这道菜有些出神。
片刻之后,她边掏着荷包,边开口说道:“店家,劳烦再给我来一些牛乳。”
尹煊愣了一下。
尹露露也愣了一下,有些失神,垫起的脚尖就不能维持住她的平衡,让她一下子就扑倒在李丽质的怀里。
这是要继续吃辣椒的意思?
李丽质看着翠绿的辣椒,回味着嘴里的滋味,嘶哈嘶哈地吐着气。辣椒带给她的滋味,有些复杂,入口、乃至到吞进去之后,她都是有些抗拒。
可喝了牛奶缓解了一些辣意,她竟是不再抗拒这种感觉。
等吃了肉片,辣意再次小小的涌上来。她的身体里竟然产生了一丝丝欢愉感,促使着她动筷子去吃第二片辣椒......
“还要吃?”尹煊开口问道。
李丽质坚毅地点点头。
尹煊看着李丽质,有点没想到这个小姑娘对辣椒的接受度竟然这么高。
他突然想起以前看到的一篇文章。
辣味并不是一种味觉,而是一种痛觉。所以喜欢吃辣的人,并不是说他喜欢这种滋味,而是在享受这种痛感......
两个字母中,就是右边的那个。零和一之间,是更小的那个。
这......
李世民的孩子还真是深藏不露,尹煊感慨了一声,看在铜钱的面子上,老老实实去厨房把这一罐子牛奶都端了出来。
他也不是什么黑心商人。
牛乳不是系统出品,是他从坊市里买来的,所以他也只是翻了个倍,小小的赚了一个成本钱而已。
绝对不是看到李丽质拿出那块翡翠,就觉得她是冤大头,就想宰一宰这头肥羊。绝对不是!
李丽质吃得满头大汗。
一筷子肉和辣椒,吃完之后,又灌了一口牛奶,或者夹一筷子番茄炒蛋。
辣椒彻底打开了她的味蕾。
吃相也没有在皇城里那般的文雅,大口吃菜、大口喝奶。
侍女在后面看着李丽质的吃相,不停地偷偷摸摸的咽着口水,菜很香,李丽质的吃相更香,她也食欲大动。
让她颇为绝望的一件事......
如果是在皇城里,她在撤下李丽质吃的食物之后,还可以偷偷摸摸吃一些剩下来的东西。可在这里不行,且不说李丽质会不会剩下来,就算剩下来,也不是她来收拾。
欲哭无泪。
看上去这么好吃的东西,自己竟然吃不到一口。
同福食肆外。
一名短褐打扮的男人挑着水,在街上走着,口里喊着号子:“卖水咯,渭水干净清冽的水咯,一桶只要一文钱,烧水做饭浆洗衣物......”
号子声短促有力,轻快活泼。
有孩子瞅着他,学着他嚷嚷着号子。
等走到同福食肆门外,他忽然顿住脚步,用力嗅了嗅,一股浓郁的菜香涌入了他的鼻子里。
他毕竟是走街串巷卖水的,多多少少勉强能认识一些不复杂的字。
抬起头看了看招牌“同福”他只认得一个“同”字,另外门前挂着的“天下第一楼”的牌子,他也只认得“天下第一”这四个字。
字虽然认得不全,可也没阻碍他认知到这座建筑是做什么用的。
“天下第一的食肆?”他嘟囔了一句,眼里神色开始灵动起来,脑子里有生出来一些想法。
就在这时候,一个人冲着他招了招手:“卖水的,过来。”
这个老实憨厚的男人应了一声,挑着水桶走了过去。
多卖了一文钱。
还剩一桶水,他没去卖。号子也不喊了,加快着脚步,飞速地往自家走去。
怀贞坊最南方,一间破破烂烂的土房里。
门外一个妇人正浆洗着衣服,见到汉子回来,愣了一下:“今天回来这么早,卖的水这么多?”
汉子摇了摇头,把水桶放在门外:“娘今天还是什么东西都没吃?”
妇人点头,神色有些愁怨:“嗯,今早煮了些粟米粥,娘一口都没吃下去......”
汉子重重叹了口气。
他娘得了厌食症,一口粮食都吃不进去,好好的一人饿得面黄肌瘦,整天就躺在床上苟且度日。
他找了不少大夫,开了不少药,可一点用都没有,他娘现在闻到药材味,甚至都会止不住的干呕。
娘如此,做儿子的心里是最难受的。
“我今个看到一家食肆,在门口就能闻到飘香的菜味。”汉子看着木门,轻声说道,“我想带娘去试一试。”
郎中和他说过,上古之时,有一位圣人叫做“尧”,他也曾经得过这种病,但当时有一位厨子,做了一道菜,就解决了“尧”厌食症的问题。
打那日起,他就一直留意着这些食肆。
妇人点点头:“那去就是了。”
汉子又说道,有些犹豫:“只是那家食肆挂着天下第一的牌子,不知里面的菜会作价几何,我们积蓄又不多......”
啪得一声,妇人把手里的衣服甩进盆里,忿忿开口:“有你这么说话的,铜钱以后再积蓄着就是了,难道你就这么想看娘饿死?”
不说“孝”是大唐人最看重的品德之一。
就是说“饿死”,在他们看来大概就是最残忍的一种死法。
汉子叹了口气:“倒是委屈你了。”
妇人摇摇头,没好气说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委屈又能怎么办。”
汉子走进屋子,从床下摸索出一个罐子,倒出里面的铜钱,一共是七十多文,是他这一家的全部积蓄。
床榻上,躺着一个瘦骨嶙峋的白发老人。
“娘,儿子找到了一家食肆,可能会治好你的厌食症。”汉子把钱全部收进怀里,一边把自己的娘给背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