虫草拿出毛巾伺候她出浴,笑道,“明日奴婢做些桂花糕给你吃。您想要什么口味,都可以告诉奴婢。”
左倾颜敛去浑身冷意,扫了她一眼。
傻哭包总算长进了,还知道拿吃的哄人,“我要红枣味的。”
“好嘞。”
左倾颜穿着里衣坐在铜镜前,握着从前她最爱的羊角小梳,有一搭没一搭地打理着乌黑透亮的三千青丝,心不在焉回想着今晚的种种,眸色渐沉。
林家与殷家背后之人不言而喻。那人手握至高无上的皇权,生杀予夺,皆在一念之间。只要母亲一日盛眷不断,定国侯府就还有逆风翻盘的机会。
林家既要当那人手中利刃,那她就先将这柄肮脏不堪的利刃折了!
“虫草,你到这慕青苑多久了?”
“小姐,婢女伺候了您整整八年。”说着,她又要哭了,八年朝夕相伴,小姐对她一点都不上心。
“喔,八年了啊,那你在侯府里人缘还不错吧?”
“那还用说吗?我可是大小姐的贴身侍婢。”走到哪里,府里的下人对她都是恭恭敬敬的,就连殷氏身边的人,也从没有为难过她。
“既如此,你待会儿去找几个靠得住的,把我失身的事添油加醋传到拢月轩去。”
听见这话,虫草心里诧然,忍不住想,“小姐不是被吓傻了吧?”
想着想着,倒是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左倾颜嘴角一抽,俏目微扬,“信不信我抽你?”
虫草心里松了口气,这语气才像她家大小姐啊。
她扁着嘴委屈道,“小姐,您要把这破事捅到拢月轩,岂不是平白给二小姐送刀子?”
左倾月是殷氏所出,见殷氏执掌中馈,却得不到正妻之位,连带她也只能是个庶女,心中一直不忿,整日对小姐阴阳怪气的,其实就是嫉妒。
“我这么做自有用处。”她郑然道,“事后安置这些人的银两从我私库里拿,不要走公中,记住,这件事情不能让府里任何人知晓。”
虫草听着有些懵,不过很快,她拍了拍还没长成的小胸哺,“小姐放心,奴婢一定好好办事。”
话罢身体力行,急吼吼的跑了。
这丫头......
左倾颜轻嗤了声,唇角却漾出纵容的笑意,还能再见到虫草,真好。
对镜自照,十六岁的她与曾经的她,模样上并无二致,唯一变了的,是心。
若在平时,她也懒得跟左倾月这种有颜无脑的傻狍子计较,可谁让殷氏做事滴水不漏呢?这一局,只能拿左倾月作伐反击了。
躺在久违了的床榻上,她呼出一口浊气,感觉整个人置身于云端,软绵绵的,舒服得连手指都懒得动。
一夜无梦。
左倾颜在刺眼的光亮下撑开眼皮,就见圆乎乎的脸带着兴奋,声音雀跃,“小姐快醒醒,林家的人来了!”
头脑昏沉的她骤然惊醒,掀开被子坐了起来,“右相和林染风?”
虫草笑容满面,用力点头,“小姐好聪明,一猜就中,而且他们还带了媒人!”
林家果然来了。
她目露冷意,狠狠咬了下嘴角,疼痛让她的脑袋又清明了几分,“昨晚我交代你的事可办妥了?”
“妥了,二小姐起夜的时候偶然听了一句,连着叫了好几个下人进拢月轩,问的都是这个事。”
“做的好。”
这一次,绝不能再让他们得逞。
德正堂大厅,老态龙钟的定国老侯爷端坐主位,他的头发梳的十分整齐,没有一丝凌乱。可是银丝般的白发夹杂在黑发里,清晰可见。
坐在客席的是当朝右相林锦,五十岁出头,青色布衫,一派斯文,而林染风坐在他的下座。
今日林染风一直低着头,仔细一看,不难发现他一个眼皮诡异地隆起,肿成了熊猫眼,另一边额角也磕破了皮,包裹着一圈淤青,上嘴唇还有一半高高肿起。
他端着热腾腾的茶盏,却只能看不能喝,思绪也不知飘到了哪里。他的身侧放了一个笼子,里面关着一只神采奕奕的大雁。
另一边,一个圆脸的媒婆正与殷氏滔滔不绝地说着什么,殷氏客气地招呼她,早已不见了昨夜的囧状。
“老侯爷神采不减当年啊。日后两家结了亲,我让染风常来,请老侯爷指导指导他的剑法。”
“我这把老骨头咯。还指导剑法呢,你啊,我带出来的这些人里,就你这张嘴,最是能言善道!”
老侯爷摆了摆手,“林锦,客套的话就不必多说了,这桩亲事老头子只在乎一点,你家二小子是不是真对我们颜颜有意?她这性子,从小可是吃不得半点亏。”
闻言,林染风放下茶盏,郑然拱手,“染风可对天地君亲立誓,此生若得倾颜为妻,绝不负她!”
老侯爷无视了他那张看起来有些滑稽的脸,“有你这句话,老头子就放心了,你们都很清楚,她父母走得早,性子野了些,可她心地善良,一直都是个孝顺的好孩子。”
“我也不求你日后能与你父亲这般身居高位,只愿你能凭真心待她,婚后务实顾家,别走歪路。”
右相笑道,“老侯爷多虑了,染风这小子从小是您老看着长大,他什么性子您还不知道啊?这只大雁可是他亲手猎的,在家养了半载,总算是派上用场了。”
“看来林二公子对咱们家倾颜很是上心,老侯爷您也可以放心了。”殷氏给林染风递了一个眼神。
他赶紧把大雁献了上来。
老侯爷抬眸,示意总管袁野收下。
就在这时,虫草上气不接下气跑了进来,殷氏心里一凛,正欲呵斥,虫草已经大声嚷嚷起来,“不好啦不好啦!大小姐悬梁自尽了!”
大厅里所有人腾一下站了起来!
林染风手里的大雁直接掉到地上,摔得头昏眼花,他一把扣住虫草的手,“倾颜人在哪!”
“在、在、在拢月轩——”
话落,林染风疾步冲了出去,虫草甩了甩差点被拧断的手,一转身,就落到老侯爷意味深长的目光里。
“虫草,把话说清楚。”老侯爷声音带着警告。
左倾颜会悬梁自尽?打死他都不信!
烬王府邸。
祁烬将一小撮肉丢进瓷缸里,巴掌大的乌龟慵懒地抬眼,复又闭上。
见状,深邃的眼眸微眯。
“嫌少?”
“主子,林家上门提亲了。”天枢意味深长的声音响起。
捏着肉料的手一顿,寝室内温度骤降。
下一瞬白袍如电,倏地从门边掠出。
安然午睡的乌龟不知什么时候被翻了个面,四肢挣扎晃动着。
好不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