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垂眸看着蹲坐在地上的白梨,眯了眯眼睛,沉静的目光笑意不减,把每个字都说的很轻。
“你这是什么姿势,起来坐着,地上凉,明天给你铺个地毯。”
说着,他就伸出手来,准备搀着她。
白梨下意识扶住他的手背。
但是没借力,而是摇了摇头,嘟囔着道:“我不想坐着,我就想这么蹲会儿,正经坐着坐了一天了,再用平常的姿势坐着,不舒服。”
方野收回手,用手指点了点她的鼻尖,“那给你拿个枕头垫着呢,行不行?”
白梨本来想拒绝,她没那么矫情,可但当感受到他温凉的指温时,话到嘴边,不自觉又说了句:“算了,我好好坐沙发,别把枕头弄脏了。”
然后便自己起身,在方野旁边的位置,拿了个枕头靠在腰上,沙发宽大柔软,有枕头的支撑力,也算是正经舒服的坐下了。
傍晚一过,就到了晚饭时间。
方野本来想让常立送晚餐来。
白梨说想吃自己做的,就有人送来了菜,她给方野包了一碗馄饨,即使他没有味觉,她仍旧把每个调味都做的很精心。
方野吃东西的时候,是很有礼数的,很安静的吃着每一颗水饺,不会发出任何声音。
举手投足间的充满着一股老钱味。
像是他从未在泥泞里爬行挣扎过,富贵无边。
白梨很欣赏他的吃相。
偶尔他还会给白梨倒水,不偏不倚正好是她习惯拿放的位置。
这样的细心,几乎不会出现在第二个人身上。
饭桌上,白梨也会说话,他也不会顾着什么礼仪不去应声,而是每一句都回答的认真仔细。
白梨说:“方野,我想好了,等我回去就考个驾照,以后我带你出去玩。”
方野笑了笑,接了话茬:“那你想去哪儿玩?”
白梨很真就顺着这话思考起来,“先去陵江吧,再去看看川藏,很有意思,我第一次去陵江之前,本来的目的地是川藏,临时改的目的地,嗯……你有没有想去的地方?”
“我不挑。”男人拿过一旁的茶杯,“没见过什么世面。”
这话就有点凡尔赛了。
白梨郑重点了点头,“那你可得好好想想,反正我回去就先考驾照,然后努力努力,多挣点旅游经费。”
“旅游经费?”方野挑了挑眉梢,“缺钱花了?”
“那倒没有。”白梨赶紧否认,生怕男人下一步的动作就是打钱,“就一码归一码……我卡里大部分都是你的钱,说了我带你旅游,那得是我挣钱不是?其实我茶居经营的还可以,别担心,够花的。”
方野指尖点了点桌面上的碗,笑着说:“分的那么清楚,那你给我做饺子我是不是还得支付你些薪资。”
白梨日有所思的点点头,笑的狡黠,“啧,那先扣你五千,我来一趟还挺辛苦。”
男人极轻的哂笑一声,“行,你这也算是生财有道了。”
白梨也跟着笑。
…………
到了晚上,方野看起来真的不是很忙,还有空跟她一起看电视。
再晚一些。
有一个医生到了家里,准备往他的腿上注射药物。
管子上的针头很粗。
白梨离开之前,悄悄回头看着了一眼,都觉得肉疼。
所以等医生走了以后。
白梨从二楼下来,缓缓走到他身边,心疼的问他:“是不是很疼?我看你在廊灯的时候就天天打针,那以后也要每天打吗?”
这样下去,腿不得变成筛子啊。
长期以往,留滞留针都挡不住针眼的扩散。
方野眉眼浅淡,轻描淡写地回答:“不疼,别担心,再打几天就不打了。”
白梨心涩了一瞬,又敏锐的察觉到了他话里的变数,想了想,好奇的问:
“为什么?过几天要换治疗方式了吗?”
话都问到这了。
方野倒也没有继续瞒着,点了点头:“嗯,真聪明,是要换了。”
晚风吹散迷雾,暗色愈发浓厚。
白梨怔住。
忽然有些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眸光闪亮亮的,期盼着看着他,想寻求一个肯定的答案:“是医生有了更好的治疗方式才会换的,对不对?”
按理说。
一般病情得到控制的话,医生很少会轻易更换有效的治疗方式,除非是找到了更好的治疗方法。
方野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垂眼看着她嘴角的笑意好一会,灯光也在他眼底闪烁,有一丝微不可察的情绪在心底流动。
他轻轻点了点头。
“嗯,现在注射的药剂是在保证肌肉不坏死,过几天要换的也不是治疗手段,是手术,做了手术,就有好起来的机会。”
白梨真没想到是这个。
毕竟当初常立跟她说,是方野的伤不能手术的。
她蹙了蹙眉,“那手术成功率高不高,风险大不大?”
她的担心在急切的语气中具象化。
方野眸光半敛,漫不经心地笑道:
“还能比现在更糟糕吗?别担心,手术成功率挺高的,就算不成功,也就这样了,不会有更差的结果。”
白梨思考了很久。
才发现的确是这样的。
反正也不会有更差的结果了。
她握住方野的手没撒开,“如果你决定了,那我就先不回去了,我守着你手术。”
“好。”方野没有拒绝,“你守着我。”
白梨知道他过几天要手术,对他的身体就更为看重,早早就催着他睡觉了。
还是一如既往的,方野不需要她来照顾。
常立从门外进来。
扶着方野坐上轮椅,回房间后,方野嘱咐他,如果白梨问起,该跟她说什么样的话。
常立默默记在心底。
暗自叹了一口气,苦涩蔓延神经。
这一口气撒了三个慌。
手术不是更好的选择。
成功率不仅不高,还非常低。
且,后果也并不是所谓的无事发生。
只是这些善意的谎言,都能让少女好受些,撒了就撒了。
方总在尽力的,让她快乐一天是一天。
常立从房间离去后。
方野才看向窗外。
黑暗密密麻麻,只有月亮躲在树枝后头。
这样的夜,应该不会持续太久。
无论是否有个好结果。
都不会持续太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