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
白梨走了。
带着自己应得的五千元,和新书包走了。
胡女士指着她说:“有本事,你这辈子都不要回来了。”
白梨没反驳,倔强的走到小区楼下,深吸了一口气,才打开购票软件。
本来要去北城。
在输入目的地那一栏,她却下意识勾选择了陵江。
等回过神要去更改的时候,她又犹豫了。
她私心想:
距离开学还有一个月,那就去看看吧。
在哪里挣钱不是挣呢?
不管方野在不在,最起码陵江是她喜欢且熟悉的地方。
……
高铁比机票便宜,白梨毅然决然的选择乘坐高铁。
还是那辆熟悉的列车号,她找到属于自己的位置坐下,闭着眼睛休息了好一会,疲惫到连悲伤的时间都没有。
七个小时缓缓而过。
到了陵江,天已经黑透了。
初夏的雨在陵江是落不完,这是一座绵绵的雨城,跟去年来时那样相同,雨下得痛快。
白梨从高铁站出来,望着城市的夜景,呼吸变得有些急促。
再次闻到这样湿润的空气,那种彻底从家里逃离的真实感扑面而来。
她藏在口罩下的脸颊流淌下深深的泪痕。
她自由了。
这一次,或许是真的自由了。
就这样站在原地呆滞了好久。
她才舍得回过神来,拿出手机为自己定了一家便宜的酒店。
来的很突然,她不确定方野是否在家,想过联系他,可又怕给他添麻烦。
犹豫再三,白梨还是没选择再次深夜打扰,只想着先偷偷去看一眼。
因为那个荒唐诡谲的梦境,她必须要求个心安。
出租车排队停在远处。
白梨绷紧脊背,冒着大雨随便坐上一辆,跟司机师傅说了小楼的地址,才看着窗外风景移动。
司机师傅是本地人,有一口烟牙和浓厚的本地口音,听她说要去老城区,语气也很复杂:
“嘶——你是外地的学生崽吧,去那里做什么?那一片地都被人承包了,拆的乱七八糟的,全是脏兮兮的一片。”
“……拆了?”
白梨呼吸瞬间停滞住,窗外的雨疯狂拍打在车窗之上,原本闷热的车温也愈来愈凉。
“拆了,早就拆了,那边不是商业街嘛,有大老板想盖个大酒店。”
白梨听着司机师傅的话,茫然无措的盯着窗外的雨幕。
可怕的猜想得到了初步证实。
她牙齿死死咬合在一处,心底生起一股惊悚的感觉。
因为梦里……好像也是这样。
小楼被推倒了,方野红着眼抱着骨灰盒。
这样的梦,居然是真的?!
那么骨灰盒是不是真的?又是谁的?
某个念头如同魔鬼一般攀登上脑后。
如果真是这样。
经历了这样大的事情……
那方野是怎么做到的?
怎么做到面不改色的来为她庆祝高考结束,又送她回家的?
怎么做到在她问的时候,又一个字都不愿意跟她提?
白梨感觉胸口被什么东西压着,血液翻涌,快要窒息。
是了。
方野一向疼爱她……
不跟她说也是怕她担心,耽误高考吧。
就在这静谧之中,师傅还好心的多问了一嘴:“那你要不要换个地方去啊?”
白梨手指颤抖地握紧梨子玩偶,声音都带着哭腔:“不用,就去那里。”
就算拆了,她也想亲眼看一看。
……
车子在工地门口停下。
白梨站在撑伞站在大雨中,原本质朴秀丽的古城已经被铁皮围了起来,从缝隙中隐隐约约还能看见小楼的位置,可也只剩下一堆还未清理完的砖石。
思念了近一年的小楼变成了废墟,与梦中的画面彻底重叠。
她僵硬地想走过去再看看,手刚刚扶上围栏,就有巡视的工人阻止了她。
“干什么的?这里危险,走开走开走开!”
恐惧从四面八方裹挟而来。
白梨睁着大大的眼睛,目光执拗的继续往里看,又无措的被驱赶走开。
满脑子都在想,当初到底发生了什么?
甚至在那一瞬间,她都特别想打一通电话问一问方野,问问他是不是特别难过。
……
雨夜越发的凉薄。
工地旁隔着一条小巷就是酒吧街。
此刻生意是最好的时间,虽然下雨削减了人流量,酒吧还是招揽到了一群躲雨的顾客。
主道上没有多少行人,白梨魂不守舍的走在最右侧。
冷冷清清的雨落在青石路上,又溅湿她的裙摆。
突然,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
白梨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才偏过脑袋,往力量来源处看。
站在她身后的,是以前带她去陵江一中找方野的服务员,他拿着一柄雨伞,穿着黑色的工服,用很是夸张的语气道:“真的是你啊!”
白梨点了点头,想努力扯出一抹礼貌的笑,却怎么也做不到。
服务员也看出了些许端倪,愣了愣,问道:“这是怎么了?不开心啊?”
白梨垂下眸光,老实回答:“嗯,有点。”
忽然知道了这样的事,怎么开心的起来呢。
“害,别不开心啊,不然去我们酒屋喝几杯怎么样?”服务员也是个青涩小伙,不知道该怎么哄小女生,只能按照宽慰兄弟那样处理。
“不用,谢谢你。”白梨摇了摇头,“我自己走走就回去了。”
服务员皱了皱眉头,着急的挠了挠头,然后从烟盒里掏出一根烟,递给白梨。
“拿着玩吧,我不开心的时候就抽烟,抽烟就好多了,但是你别抽啊,你放在鼻子上闻一闻,说不定管用呢。”
说完这句话,服务员就被叫走了。
白梨只来得及接住那一只烟。
淅淅沥沥的小雨中,有好心人从酒吧出来呼吸新鲜空气,看她手里有烟没火,还往她手里塞了一把火机。
白梨拒绝无果,走累了,就蹲在地上休息。
手指无意识地摁住打火机的开关,火焰瞬间燃起,又被风吹的摇摇晃晃,祛除了一丝寒意。
鬼使神差的,她把烟放在火上。
耳边忽然袭来一阵微风。
眼前赫然出现一只修长白皙的手,上面有一道淡淡蜿蜒的疤痕,握住了那支烟。
白梨心跳停了一秒。
有一道冷清的嗓音在她头顶上方响起,透着淡淡的冷意。
“白梨,不学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