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人有时越想做些什么,就越无能为力。
陛下一听我想说的是有关晏家的事情,当即震怒,再多一句话都没让我说出来,便把我赶出了勤政殿。
姜雨宁知道我被陛下赶出来后,跑到我面前来落井下石,我没打算搭理她,但这反而让她更加记恨我。
从前便听说她与晏五交好,但是如今她当了皇后,晏五全家却被下了狱,她的脸上见不到半分担心,提起晏家时也满是奚落,这让我不由得更加替晏家吴小姐感到心寒。
所交非人,所遇不淑。
又过了两天,陛下已经下了决定,三日后便要把晏氏一族午门斩首,我终究是抵不过自己内心的煎熬,来到了陛下的勤政殿门口,跪下苦苦哀求,可却连陛下的面都未曾见到──他认为我是来替晏家求情的。
本是为了求陛下能够放过那孩子一命,但此时姜雨宁端着她亲手替陛下做的甜汤,又来到我面前耀武扬威,没有花费吹灰之力就进了勤政殿,她进去时关门瞧向我的那个眼神,要多不屑就有多不屑。
首先我不懂,她既然和晏五是闺阁好友,为何会在这个时候不肯帮她在陛下面前多说一句,但我很快便明白了。
她出来之时脸上带着浓浓的娇羞,两颊夹着绯红,看向我的眼神却异常冰冷。
“陛下让本宫提醒你,你再跪下去,这贵妃之位可真就德不配位了,替一个逆党求情?本宫记得你与晏家从前并无交集,怎么就如此想不开?”
她言语间万分讥讽,但我却觉得很可悲。
晏家世代都是大盛最让人闻风丧胆的先锋军,今日我来勤政殿门口跪着,其一是为了救那小姑娘一命,其二便是也想要把陛下从错误的路上拉回来。
晏家四个小将军才和玉国签订了百年合约,眼下四个小将军未归,若是在这个时候把晏家举族杀害,恐怕是堵不住这天下悠悠众口的。
况且我曾有幸随父亲见过晏大将军几面,他一举一动皆是为了大盛,就连父亲都对他赞不绝口。
只是到了如今这场面,陛下在姜家父女的挑拨下,心中对他的芥蒂已深,我实在不知该如何做才能救回晏氏一族的性命,更不知该如何救下那个无辜的幼女。
姜雨宁离开后,我在勤政殿门口又跪了足足两个时辰,曹公公出来劝了我一次又一次,最后实在劝不动了便也不再劝,我听到殿内传来瓷器碎地的声音,想来陛下得知我不肯离开,发了好大一通火。
天气很冷,簌簌的北风吹进了我的骨子里。
头晕眼花,天旋地转。
再醒来时,陛下坐在我的床边,他头一次看向我的眼神变得那么温柔,让我浑身轻飘飘的感觉在梦里一般,但很快我便发现了自己身边的不对劲。
我身边的丫鬟脸上带着几分眉飞色舞,照顾我起身更是小心翼翼。
陛下就坐在我身旁,他轻声对我说,你昏睡了五日,又受了寒,身子是大不如前,但好在孩子保住了。
我压根没有听到他在说什么,我只觉得那个数字像晴天霹雳一般狠狠劈在了我的心头。
五日,我竟然足足昏睡了五日。
我伸出手用力地抓住陛下的衣袖,却因体力不支倒入了他的怀里,他有些诧异,因为我之前从来不会做出这种逾越的举动。
胃里涌上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恶心,我努力的把想吐的冲动生生压了下去,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囫囵吞枣吐字不清,但我终于还是把话完整的问了出来。
我看到陛下脸上的神情有些僵硬,沉默许久他才回答我,晏氏一族,已尽数伏诛。
这其中也包括了听到爹娘被下狱的消息后,匆匆从战场上赶回来的四个少年将军。
我再也抑制不住喉头的涌动,当着陛下的面,把胃里的酸楚全都一股脑地吐了出来。
大盛若无晏氏,离垮也就不远了。
我把陛下“请”了出去。
他离开时脸上还带着铁青,但更多的是不理解。
姜雨宁知道这件事后,此后每次见到我,脸上都带着些若有若无的讥讽,甚至连口头挑衅都不愿为我浪费口舌了──我在陛下面前彻底失了宠。
所以后来,就在我打算为了孩子回心转意不再蹉跎时,姜雨宁洋洋得意地把我唯一的孩子给弄没了。
我把证据拿给陛下看时,他只是惩罚姜雨宁关了一个月的禁闭。
我孩子的命,就只值一个月的禁闭。
呵。
我的心彻底死了,连带着初见陛下的那一点红鸾心动和先前浓情蜜意时的动情,也被我亲手扼杀。
后来姜家反叛时,我看着陛下悔不当初的眸子,只在我像冷宫一般的宫殿中轻轻笑了笑。
他在偿还他应该偿还的罪孽了。
忠奸不分,听信谗言,纵容小人,枉杀忠臣,桩桩件件,都是他的罪述。
他的头颅被挂在了宫门之上,我没能看到,就被姜雨宁找上了门,她带着胜利者的姿态,赐了我一杯鸩酒。
我抬手甩了她一巴掌,很重,重到我的手都痛得微微发颤。
打完后,我觉得如释重负,很可惜我不能亲手杀了她给我的孩子偿命,因为我父亲母亲,族中一百多号人的性命,皆系于此。
她见我嘴硬,只摸了摸被我打肿的脸庞,便让人给我灌下那杯毒酒,眼神阴鸷而冷漠。
我拦住两个太监,自己伸手拿起那杯子喝下。
我襄琦,终其一生,只对不起两个人。
第一是晏五,第二就是我那还没出世的孩子。
若有来世,我愿终我一生偿还我的罪孽。
喝下肚之后没多久,我便觉得浑身灼烧般的痛,像是有人把我的五脏六腑在火上烤一般,身子却贴在冰凉的地面,冷的刺骨。
我失去了知觉。
我以为我彻底死了。
所以,当我睁开眼看到我竟然躺在自己闺阁房中,我内心的震惊不亚于山洪崩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