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昭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见到荣玦这副模样心中一惊,便开口问道:“陛下,可是发生了什么?”
晏词看他如此眼神,就知道自己的爹爹要干大事了,眼里的希冀藏也藏不住。
荣玦反握住她的手,一改方才的神情,渐渐温柔了下来,看了眼她怀里的晏词,便轻笑了一声:
“并无什么大事,不过有人唱了一出好戏,你与朕一起去看看?”
晏昭容有些疑惑,见自己怀里的晏词还没有任何睡意,便点了点头。
半个时辰前。
朝露殿。
红账被风吹起,外头的雪纷纷扬扬落下,融入在一片茫茫白色之中,无声。
偏殿的炭火烧的旺盛,偶尔溅出一颗火星子,噼啪一声,屋内的角落里只点了两根蜡烛,照映在殿中的两个人身上,落下两道淡淡的黑影,印在红色纱帐上,摇曳着。
“娘……娘娘,当真要如此做?”
一个宫女匍匐在地,身子颤抖得如同筛子,抬起头来,眼中早已布满泪水,“柳儿跟随娘娘已有七年,虽不如翠儿姐姐在娘娘身边服侍得久,但对娘娘也是忠心耿耿,柳儿求求娘娘了,此事不能做啊!若是被发现,那可就是砍头的大罪啊!柳儿求娘娘三思!!”
她面前的女子一袭红裙,香肩裸露在外,外头的冷风一吹进来,都能把人冻得直发抖,但姜贵妃却全然没有察觉,她的眼中逐渐迷离,身边的桌子上放着一壶酒,和随意倒落的药瓶。
她随手拿起那药瓶,砸在了柳儿的额头,瓷瓶发出闷声后,砸在了地上,碎成了几瓣。
“本宫都不怕,你怕什么,本宫说过了,今日陛下和晏昭容在太后那里,两人互诉衷肠呢,哪里有这闲工夫来管本宫?”
“再说了,陛下已经与本宫说过,这些日子是不会来的,在他眼里,本宫已经怀孕了,若是本宫再不做些什么,这肚子里没点动静,怕是要遭人怀疑了,若是本宫出事,你,也会陪着本宫死在这宫里,你怕事情败露,就不怕陪着本宫一起死?”
她的眼神迷离,斜斜倚在卧榻上,一只手堪堪撑住下颚,看向底下哪个奴婢的眼神确是带着浓重的杀意,红唇轻启:
“不要在让本宫说第二遍,把人带过来,现在,就去。”
柳儿忍住额上的疼痛,任由血液流下,便只从地上慌张地抬起了头,正巧看到上头的姜贵妃阖上了眸子,红衣外裸露在外的皮肤呈现出淡淡的红色。
看到这里,柳儿浑身抖了两抖,打了个寒颤,这才慌慌张张从地上起身,迅速退了出去。
刚把门带上,她回过头来,看向隔着的门,目光渐渐变得坚定,思索了片刻,她终究是收回了自己方才那胆战心惊的模样,迅速跑进了后院中,从笼子里放出了一只鹦鹉,把袖中的纸条装了进去。
那鹦鹉是姜贵妃来宫中之时,老爷特地吩咐带的,说是关键时刻可以传信,但姜贵妃一直没把这东西放在眼里,所以从一开始就是自己在照顾这鹦鹉。
恐怕她做梦都没有想到会是这鹦鹉害了她吧?
柳儿看着那鹦鹉越飞越远,悄悄松了口气,这才转身往更黑暗处走了过去。
希望一切来得及。
片刻后,两名太监脸色苍白,把一个被迷晕的侍卫从后门处抬进了偏殿后,便看了柳儿一眼,急匆匆地就要走,却被柳儿一把拉住。
“今日之事,你们最好烂在肚子里,若是日后我听到些什么流言蜚语与你们有关,那就别怪我不留情面了。”
“柳儿姐姐,都是在主子底下讨生活。我们懂的。”
两个小太监吓得浑身发抖,也不知是天气冷的还是做的事让他们十分不安。
两人重重的点完头后,便退了下去。
朝露殿此时已经落了钥,冷风簌簌地刮着,柳儿站在外头守着殿门。
今夜注定不安稳,主子一早就把殿内的宫女和太监全都撤了下去,眼下整个朝露殿中安静地只能听到风声。
柳儿忽略了从偏殿内传来的娇吟声,轻轻拢了拢自己的外袍,等里头的声音稍微放纵一些后,她敛下了眸子,再睁开时,已是满目恨意。
她回眸看了眼那关得紧紧的门,轻轻把袖子里的东西拿了出来,无声无息地给门上了锁。
盯了片刻那锁,柳儿毅然决然地走到朝露殿宫门处,安静地等着人来。
那偏殿的四周窗户,早已被人钉死,那是姜贵妃自己干的。
如今她不过是替她上了把锁,也替她保守好这个秘密罢了。
该劝的,她早已劝过,当初翠儿也劝了,可翠儿得到了什么?
对姜家的忠心耿耿,直言相谏,换来了姜贵妃的一柄冷剑抹喉。
那日她把自己叫成翠儿,她还以为是她良心发现,没想到,只是习惯使然,那日晚上,自己挨了不知道多久的毒打。
被打的朦胧间,早已神志不清时,她脑海中突然想起七年前的翠儿,那时候翠儿是姜雨宁身边最得宠的丫鬟,自己那时被亲生父母卖到姜家做奴婢。
府中丫鬟家仆们关会捧高踩低,看不起自己一个新进府的丫头,什么脏活累活都让自己干。
有一夜,也是这般大雪纷飞的冬夜,自己被府中的丫鬟们合伙欺负,一个人在冬日里洗了府上所有下人的衣裳,因为雪夜天凉一时间没挨过去,倒在了那冷冰的雪地里。
再醒来时,便有人站在自己面前,告诉她:“这些人欺软怕硬,然后他们若再欺负你,你便来找我。”
那是她第一次见到翠儿,从那之后,她便会时不时地偷偷钻进自己的被子,两人总有聊不完的话题。
虽然偶尔翠儿的手上带伤,但她却总说,咱们命贱,在这乱世里能活着就不错了,挨点打算什么,又死不了。
可后来,她真的死了。
死在了她服侍了一生的主子的剑下。
宫门外头传来一阵脚步声,前头有不少侍女提着灯,后面跟着整整齐齐的侍卫。
柳儿的目光落在那一片白雪之上,待脚步声渐近,她轻轻拉开了那绛红色的宫门。
随后看着来人跪下,俯首贴地,“奴婢参见陛下,晏昭容,小公主。”
荣玦看了眼她额上早已凝固的血液,便收回了目光,下一刻轻轻抬了抬手。
后头的侍卫鱼贯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