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明月阖了下眼,重重地舒了口气。
过了半晌,她才有气无力地道:“快给我倒杯水。”话说出口,她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干哑得不行。
流云连忙从炉子上的茶壶里倒了杯热水给她递过去。
薛明月支起身子,一连喝了两杯,才觉得自己终于缓了过来。
马车里点着炭盆,很快就将她冷得僵硬的手暖了起来,这样一来,就愈发显得后背汗涔涔的,她忍不住苦笑一声,居然被吓出了冷汗。
也是,任谁忽然发现那样大的秘密,都会被吓坏的。
谁又能想到,她只不过是随便诈了一下,还真就将薛徐君给诈了出来,恐怕连他自己都没想到。
流杏小心翼翼地道:“小姐,你在诏狱里是不是看见了什么吓人的事啊?”
薛明月觑她一眼,靠在车厢上点了点头,对着外面的车夫说了声快点,这才道:“是啊,我人还没进去呢,就听见了里面传来的惨叫声,那叫一个惨啊。”
流杏眼睛瞪大,立马抖了起来。
见她又怕又还想问,流云忍不住用手肘撞了她一下,低声道:“小姐本来就吓到了,你少说两句。”
流杏连忙捂住嘴,含糊地道:“小姐我错了!”
薛明月唇角向上抿了一下,将手放到炭盆上烤了烤,摇头道:“没事,在里面的时候觉得很吓人,但出来之后就不觉得很恐怖了。”
流云、流杏嗯嗯地点头。
这番安慰的话根本就没安慰到她们,只让她们更笃定她经历了些不好的事,愈发精心的照顾起她来,又是热茶糕点又是软垫毯子的给她用上。
薛明月很轻地笑了笑,也没再继续解释。
她窝在温暖的马车里放空脑袋,却仍控制不住地去想薛徐君,在牢里说的那些话里半真半假,薛徐君当时想要当个纯臣,这个确实是真的。
这是她曾听娘亲提起过的。
娘亲会告诉她这件事,就是因为她无意之中发现了书房的那条密道,家里藏着密道能是什么好事?却能用上密道的,整个家里就只有薛徐君。
薛明月记得很清楚,娘亲当时说的是——“你爹要做的是陛下的臣子。”
换句话来说,那就是做纯臣。
至于后面她说的督粮以及谢将军夫人……全都是她随口说出来的,因为发生在那一两年间的事,她印象最深的就是寒潮以及北疆战事。
当年薛徐君以督粮官的身份去过前线。
然后等战事结束,论功行赏之后他就入了兵部为官,接着他在林家的帮助下换了个新宅子,然后就是她落水被送去春霞镇外公家养病的事。
这里面唯一能用来诈的就只有北疆战事。
但薛明月万万没想到,居然真的被她鬼使神差地说到了点上,她闭上眼睛,又沉沉地吐出了口气。
薛徐君以督粮官的身份去了前线战场,还得到了陛下的其他安排,似乎还涉及到了当年还是定远王的谢将军……这些事加起来,能指向的结果无非就是那么几个。
看来谢将军夫妇之死果然另有隐情啊。
薛明月连忙住脑,没再继续想下去。
她能想到的东西谢琅肯定也能想得到,由着他继续往下查就行了,她知道的东西已经够多了,再多知道一些,都担心自己有没有命能活着离京。
薛明月不禁苦笑。
流云、流杏看着她一会儿笑一会儿烦闷的模样,心里都是一阵担忧。
回侯府没有再特意绕远路,没过多久就到了。
刚一到府里,薛明月就去暖池泡了个澡,等脑海里的思绪彻底平静下来这才出去,匆匆地喝了两口牛乳茶,整个人就钻进了被子里。
床帘放下来之后,拔步床就自成一个无人打扰的地界。
谢琅不在,府上无人能来打扰她。
在这种情况下薛明月很快放松下来,身体的疲惫慢慢涌了上来,眼皮上下耷拉着,疲乏的困意上涌,没多久整个人就睡了过去。
天色将晚,城门将闭。
一辆低调古朴的马车踏着黄昏驶进了城里,最后停在了定远侯府的门前,而充当车夫的人赫然是早先被安排去搜查密道的西江。
岑老王妃一行人匆匆地进了府。
王嬷嬷随便喊住一个下人,问道:“夫人呢?”
那人连忙行礼,战战兢兢道:“问老夫人安,夫人下午回来后便睡下了,可要奴婢去喊夫人?”
王嬷嬷看了过去。
岑老王妃摇头道:“既睡下了便别去打扰她。”
等回到望西院,她才沉着声音问西江道:“景阑可还有别的东西要交代?”
西江忙道:“老夫人,侯爷只说此事事关重大,府内需得有您来坐镇,无论是夫人想要出府,还是还有人来找夫人,一律不让夫人离开。”
岑老王妃眼神很沉,嘴角抿得很紧,嗯了声。
见状,西江便又匆忙地退了下去。
他得了侯爷的命令去庄子上接老夫人,手头搜查密道的事就都交给了旁人。
现既回来了,那就要将事情全都揽到手里,只凭着那些人,一旦禁卫那边有人过来他们很难应付得来,此事明朗之前绝对不行让旁人沾手。
王嬷嬷一回来就雷厉风行地命人将许久未住的院子收拾了起来,等忙完一通后,天色已然黑了下来。
等她找过去,就发现岑老王妃并不在屋里,再一问其他人,都说没见到她。
王嬷嬷想了想,转身去了旁边的那间屋子。
推开门后,果然看见岑老王妃正手拿着蜡烛站在一副旧甲跟前,用手指慢慢的摩挲着旧甲,她鼻头蓦地一酸,轻声道:“王妃,您怎么不点灯?”
“漪儿,王爷他去世多少年了?”
过了半晌,岑老王妃才开口。
王嬷嬷已经许久没有听见她喊自己的小字了,她深吸了口气,恭声道:“回王妃,老王爷去世已经有二十三载了。”
岑老王妃转身走到了旁边,站在了另外一副旧甲的跟前。
她苍老的脸庞在昏黄的烛火下显得格外平静,却又透着不平静:“是啊,王爷去世都二十有三年了,就连我儿也走了十年了。”
“谢家,满门忠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