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这会儿想起了谢琅,薛明月忽然记起来庄子里还住着岑老王妃。
这段时日忙得很,她一时就将人给忘了。
再加上还有个外人(陆方)在,薛明月也不好隔三岔五地往别的院子跑,毕竟她现在也只是曹大夫的弟子,当然不能往主人家的后院跑。
没想起来还能推脱是忘了。
眼下想起来了要是还不动于衷,那就真的很失礼了。
薛明月从主院离开后就直奔那间小院,这里的防护比起外头来还要更为森严一些,她来请安的消息很快就由侍卫递了进去。
没过多久,王嬷嬷就亲自出来了。
她挥手让侍卫放行,福身行礼:“夫人,这边请,您今日怎么有空过来了?”
薛明月略微心虚地眨了下眼睛。
面上不显,淡定地笑着道:“该忙的都忙得差不多了,方才想起许久未曾见过祖母了,便想来给祖母请个安,祖母身子可好些了?”
这番话被她说得理不直气也壮。
竟是半点都没心虚的意味,王嬷嬷嘴角微扯,但听见她问还是忍不住道:“回夫人的话,老王妃近来恢复得愈发不错,食欲也变好了呢。”
语气中隐隐有一丝的欣慰。
原本上了年纪的老人就都会有些食欲不振的毛病,老王妃这些年来也明显吃得愈发少了。
王嬷嬷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只能变着法地让小厨房多做些老王妃爱吃的东西,可也起不到什么作用,可如今却能主动提起多吃些东西。
尽管体内余毒未清,可明显在变得好起来。
王嬷嬷现在走路都带风。
薛明月自然也注意到了她的变化,顿时就明白了,岑老王妃身体在逐渐转好,而且瞧起来心情应当不错,想来应该不会在意她多日不来的事情。
于是薛明月脚步也跟着轻快起来。
刚行至到庭院,就看见岑老王妃正在依着小池塘而建的亭子里烹茶。
薛明月上前行礼,让流云将备好的东西递上前去:“祖母,这是我与老师近来做出来的防冻伤的脂膏,可以涂抹于面部手部,特意带来献给祖母。”
岑老王妃嗯了声,示意王嬷嬷将东西拿过去。
抬眸再看着满脸透着乖巧的人,抬起下颚,轻笑道:“坐吧,这会儿怎么过来了?”
薛明月便将方才的话又说了一遍,着重点明她是等做出了东西来才特意过来献宝的,不是这才想起她来,但在坐下的那瞬忽然顿了一下。
亭子里摆着的都是石桌石凳,这样冷的天气,她坐下的这个石凳竟然带了些温意。
她的眼中掠过一丝诧异,但又很快地将情绪给掩了下去。
低头,赫然发现面前已然摆好了一杯热茶,氤氲的白气在空中打着旋。
难道方才岑老王妃在招待客人?
薛明月眼尾微挑,没有对此多言,只是笑盈盈地问道:“祖母这段时日住得可还顺心?若是有何不顺心的地方,尽可遣人来告诉我。”
说到这儿又告罪道:“外公自病以来,庄子里便四处乱糟糟的,还望祖母莫要在意。”
“没什么不顺心的。”
岑老王妃摇头,端起热茶抿了一口。
看着她那副诚恳的小模样,心中只觉好笑,道:“这儿确实是个养病的好地方,只是我还想再多住些时日,也不知会不会叨扰到老先生?”
薛明月眼中流露出一丝惊讶。
接着便连忙点了点头:“自然不会,即便是祖母不说,我也想让祖母在庄子上过完冬再回京的,天气这般冷,来回颠簸也对身子不好。”
尤其是京城现如今乱成那般模样,她也不敢让岑老王妃回去。
好不容易才将人从生死关头给拉回来。
可不是为了让人回去再被陷害的,更何况谢琅这儿会做的事远比上辈子牵扯的还要更广,光是二皇子党私底下能做出来的事就让薛明月不得不防。
思及于此,薛明月脸上的神情也变得肃然也几分。
“祖母且安心在庄子住下便是,若是有东西短缺您尽管吩咐府上的下人去采买,断然不会让祖母比在侯府时过得更差。”
岑老王妃动作微顿,能感觉到她话里的真诚。
她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声气。
这丫头说有心眼吧,确实有但不多;说她没心眼吧,言语间虽实诚却又还知道对人有所隐瞒。
先前她总担心这丫头担不起定远侯府的内外杂事,如今见她心性手腕都逐渐成熟,可心却不在此了。
“老先生前几日托人告诉我,他有意让你与景阑和离,不知你是何想法?”
那双满是风霜沧桑的眼眸定定地望着她。
薛明月闻言愣了一下。
她沉默片刻,唇角微微抿起,一时间竟不知该从何处说起,索性道:“您是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岑老王妃的目光不自觉在她身后的假山停了几息。
“真话如何,假话又如何?”
“真话就是我心底愿意与侯爷和离,假话就是我一切都听外公的,他说什么就是什么。”薛明月朝她笑了笑,毫不犹豫地说道。
“……”
这两种根本就没有区别。
岑老王妃也不禁沉默了下来,能当着她的面说出这样的话,看来她和离的念头确实很坚定。
岑老王妃又道:“若是我不同意呢,可还有转圜的余地?”
薛明月静静地与她对视,那双清透的眸子里没有任何执拗的情绪,但只要熟悉她的人,就会从她平静的表面窥出她不会变化的想法。
过了片刻才反问道:“祖母应当也已经知晓宴会陷害一事的真相了吧?”
没有直接回应她的问题,而是将答案又抛回了对方手里。
果然,岑老王妃顿时就说不出话来了。
凉亭刹那间就陷入了沉寂。
薛明月并不是想用这件事来为难老王妃,只是想告诉她,谢琅与她之间横亘着的事有很多很多,下药陷害的白真真反而是最表层的原因。
白真真的背后是定远军旧部。
谢琅惩处白家,却不能不顾虑到其他人的想法,那些旧部自然会看她不爽,只以为这一切都是她的错,薛明月对此明白得很。
再一个就是,为何这件事一直没查出来呢?
薛明月抿起唇角小小地笑了一下。
重新信任是件很难的事。
而她与谢琅之间的信任早就摇摇欲坠了。